凡事亲力亲为，如今已然是做足了准备。虽不应景，此情此景之下，却也算得万事俱备只欠身死了。

是以，安排好了一切，在最后一口气将要咽下之前，苍老的双眸终是一点一点略过跪了满屋的儿孙，似是做最后的告别。

只是看着下跪诸人，无一例外皆是明显可见的担忧，与掩藏不住的急切，昭明宫中响起了今日的第三声嗤笑之声。

不可一世的，不屑一顾的，这一次是嘲讽而冷漠的。

担忧嘛，或真或假，多少也是有几分的，到底都是亲父子。但是急切，该是发自内心的。

毕竟事无巨细地准备着身后事，桩桩件件交代得清楚明白。大到死后谥号与陵寝，小到寿衣纹样和颜色，甚至连朝中重臣，皇子王孙都是提前叫到了昭明宫，足见帝王已经做足了赴死的准备。

然而就是这么一位一生英伟算无遗策的帝王，交代了诸多大事，临死之前，唯独遗漏了最为紧要的，他们自然急切。

但是再紧要也不与自己相干了，是以唇角冷峻的笑倒也柔和了许多。

就那么盯着看都是在等着自己咽气的儿孙们，唇角的笑，是骄傲而得意的。

他们在渴望些什么，帝王看得分明。无非就是言明继位者，如此名正言顺承继大统。

但是，凭什么呢？

当年竭尽全力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他们若想要，也当如是。

如是想着，努力呼吸着的帝王倒觉得呼吸间轻松了许多，面色也随之红润了起来。

年迈的帝王，忽然便觉身体充满了力量。楞了一下，而后提了一口气，再不敢放松，因为明白这是回光返照，是最后一口气儿了。

大限是真的到了啊！

以为能够从容赴死的，但是当这一刻当真到来，内心还是有一瞬慌张了。

或是因为感受到身体孔武有力，病了许久之后如此活力难免贪念，心内也多了些不甘。但是命数如此，不甘也只须臾。

不看满堂子孙，年迈的帝王收回目光，看着双手成拳复又放开，宛若稚儿一般。如此反复几次之后，才兴致稍减。

随即，目光转向一处角落，看到暗影之中也藏不住的挺拔身姿，眸中忽的藏着几分外人看不分明的得意与哀求。

对上回看过来的目光，冷冽清隽，晦暗不明。老皇帝忽的慌了神。尤其是看他棱唇微动，分明无声，但是年迈的帝王却是如临大敌，眸色忽的惊恐。

“做梦！”

不可思议，年迈帝王不由错愕，原本匀净的口气顿时开始涣散。这一刻，表面的轻描淡写终是维持不住了。

狼狈的、滑稽的，满眼哀求。

却也只是一瞬，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随着最后一口气散，老皇帝深深地看了一眼角落阴影，拒绝有用么？年轻人啊，到底是轻看了老父亲。

最后满心得意的溘然长逝。

“皇帝大行，圣上走好！”

随着内侍尖利悲戚的声起，昭明宫中哭声四起。

薛伯雅抖若筛糠，定神过后落笔倒也稳健。

文曰：成武四十三年冬，大盛文武圣皇帝驾崩昭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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