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北的雪下了有些时日,高高的城楼像是盖了一层厚厚的棉花被,守在城关的将士们眉毛上都结了层晶莹剔透的冰碴,威严的面容早已冻到发紫,可他们没有丝毫懈怠,就像百姓们传唱的歌谣那般:“手握长枪洒热血,是我岭北好儿郎”此番正说着,那城中疾步着的头戴斗笠脚踏草鞋的路人便随意哼唱了几句,正是这首被广为传颂的《战北歌》,他脸上虽无表情,但语调中铿锵有力,唱到高潮时还忍不住吼了一嗓子,来来往往的路人也稍稍驻足张望了一眼,下一秒钟便继续低着头赶路了。
兴许是这二月的天气太过严寒,那哼唱歌谣的男子忍不住搓搓手又哈了哈气,旁若无人的朝着自己前行的方向也接着赶路了,路两旁的商贩们或许是偶然听到了《战北歌》大受鼓舞,便也吟唱了几句,吆喝了起来,原本寂静的城中要道忽然变得热闹起来。守在城门的将士不解的回过头望了望,只见一穿着破烂衣裳的孩童朝他们跑了过来,手里还握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烤红薯,将士对视一眼,只听孩童稚嫩天真的语调中又带了一丝窘迫的说道:“哥哥,给”
在这饥荒年代贫苦百姓想讨个生活都是豁出了性命,将士忽然感受到了这番温暖,其中一人急忙蹲下身捂住孩童满是冻疮的手说道:“乖,哥哥不要,你吃吧”孩童急忙摇头又眨着无辜的大眼睛说道:“哥哥很辛苦,给你吃”说着便把烤红薯递到了将士的嘴边。也不知是这红薯的热气散发到将士满是沧桑的脸庞,还是呼啸而过的寒风吹进了他的眼里,将士吸了一口鼻涕有些更咽道:“哥哥不辛苦”
孩童还是固执的举着烤红薯,只见旁边一手拎受冻菜叶身穿破袄的妇人跑了过来,她急忙拽过孩童斥责道:“告诉你多少遍不许乱跑,老娘说的话你就是不听”沉浸在情绪里的将士还没缓过神,旁边站着的另一位将士也是默默的看着眼前妇人正训斥着孩童。孩童手中的烤红薯不小心落在了地上,那妇人见到:“叫你不听话,若是让你爹爹知道,看他怎么打你”孩童委屈的嚎啕大哭,蹲在一旁的将士有些手足无措,他刚想说些什么,只是孩童已经被妇人拽着走远了,他耳边还是充斥着孩童稚嫩的声音以及那震耳欲聋的哭声,只见他捡起地上落了雪又沾染污泥的红薯直接吃了起来。
一旁站着的将士有些震惊,但看着吃红薯的将士眼角不经意落了一滴泪,他这心里忽然像堵了块石头似的,那蹲在地上的将士起身将红薯掰了一块递了过来,虽然红薯沾了些污泥但想起方才那孩童一番心意便跟着吃了起来。待这小小的插曲过后,将士们又恢复了原状,仿佛刚刚什么都未发生。岭北的雪依然下个不停,谁也不知它还要继续下多久,不知远在洪荒的兄弟们是否正凯旋而归,又或许如这白雪落在地上便了无归期。
忽而一声烟火令响彻天际,将士们不由自主的抬头望去,那是从城中西南角传来的,而那西南角正是让人闻风丧胆的东林王何仲的居所,将士原本刚刚沉寂的心又忽然紧张起来,这烟花令一出不知哪里又要遭了殃。而此时的西南永盛巷前前后后早已是重兵把守,附近的百姓家大门紧锁,有人安然的坐在正厅品茶,也有人焦急的在屋中踱步,而一处恬静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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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眼前这情境格格不入,那里除静谧外没有一丝多余的感觉,往屋中看去简单的配饰显得此处更加清净,床边点着熏香,而一位身着青色官服的女子正平躺在床榻上,她额头上微微冒汗嘴里还小声念叨着什么,仔细一听好像在说:“我为什么看不清他的脸?他在说什么?”
她紧握着拳头又试图撑着自己可如何都睁不开眼,她紧紧咬着嘴唇脑海中只见她对面高高在上的男人说:“你叫言书,是本王从荒山捡来的”而现实中的女子渐渐有了意识也恢复了力气她一直摇着头嘴里说着:“不,不是这样的”她耳边轻轻传来了几声:“锦姑娘,锦姑娘你没事吧?”女子终于从梦中醒来看到了旁边俯身看着自己并一脸担忧的男子,女子的眼里出现了一瞬间的恐惧随后就恢复了常态,她移开了目光直直的望着悬梁,心里却在思量:“连你也骗我”女子嘲讽地轻笑一声,她嘴唇泛着白,嘴角也因干裂而渗透出一点血渍:“我没事”男子见状便也没再说些什么,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直到女子彻底缓过神来,她撑着起身,而男子想要前去搀扶却被她制止。女子抬手轻轻擦拭着自己的嘴角,她开口道:“我想一个人待会儿”男子微微低头回应:“卑职候在门外,有事您吩咐”
女子轻轻点头,直到听到关门的声音她脸上的神情才慢慢有了变化,从刚刚的平静到质疑,又从质疑到愤怒。她强撑着力气想站起身,可是胸口沉闷的像压了块石头,她紧紧的捂住胸口忽然咳出一口鲜血,女子用力的抹掉脸上的血渍却一阵天旋地转,而站在屋外的男子虽然听到屋内有响动,只是碍于身份他也不敢有所行动。直到咚的一声传来,男子轻轻敲门又反复确认仍没有人答话,他只能破门而入却见女子倒在地上,周围还有血迹,男子赶紧将女子抱在床上大喊道:“快把齐先生请来”门外的将士赶紧一路小跑,男子担忧的望着躺在榻上的人,心里只能默默祈祷她安然无恙。
此时的女子脑海中又出现那些零散的记忆,她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只感觉周身冰冷,没有一丝生机,那反复出现的景象虽千变万化,但场景却没有什么不同,一个种满椿树的偏院,和一个孤零零的好似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女子。一年、两年、三年、甚至过去了很多年,生活依旧如此,变了的也只有那女子慢慢清晰的容颜,直到她回过头来梦中的女子才真真切切的清醒起来,她终于找到了自己,那闪过的片段也慢慢连贯起来,就好似一场梦,而梦醒了她却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几年前
随着那一抹绿色淡去,枯黄的叶终是离开了树的根茎,虽归于尘土消失不见但也滋养万物重获新生,这深秋的风虽带着寒意,但此时正逢民间盛会,不管天气如何,襄垣的靡靡之音也慢慢散去,任他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都免不了热闹一番。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置办货物,而时不时燃起的烟花也看得出节日的隆重,虽是白天但也有一番别样的意境,放眼望去此时桥畔那边几位各有千秋的富家小姐正坐在凉亭里,为这繁荣景象又增添了几分柔美,只是仔细听着似乎又伴随着吵闹声。
只见一穿着淡蓝色长裙的小姐全身湿漉漉的站在桥边瑟瑟发抖,而那几位坐在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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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休息的小姐们却不为所动,一旁的丫鬟拿手帕一直擦拭着方才落水那位小姐的脸颊,虽从衣着服饰上来看稍逊了几筹,但是她的眼中却有一份旁人并不具备的硬气。丫鬟心疼又有几分委屈道:“四小姐,我们快些回府吧,免得您受凉”可还未等四小姐言语,一旁穿着红色绒裙头戴珠花的小姐便推了推旁边千金的手说道:“哎呦我还不知原来我这妹妹竟是这般娇贵呢”
不知何时这周围聚满了看客,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道:“又是言府那小姐,哎”待这人一提醒,众人才后知后觉到原来落水的不是别人,正是言府的言四小姐,而又有人附和道:“你要不说,我都没注意到”而也有人忍不住接了句:“那不是言府二小姐,我方才是看见了她才留意了一眼”众人这咂舌之音自是一句没差的听进了有心人的耳中,丫鬟语儿大声道:“闭上你们的嘴,有什么可看的,看什么看”几位千金小姐互相望了望,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而一旁站着的言二小姐言萧然慢慢走了过来,她盯着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的四妹妹忍不住嘲讽道:“言衣锦,落水的感觉如何呀?有没有清醒一点,还是”
语儿虽然知道尊卑有别,可她不忍看到萧然对衣锦的百般羞辱,鼓起勇气道:“二小姐,四小姐她身子弱,奴家得帮四小姐换一身干净衣服”谁知道萧然突然恶狠狠的看了一眼语儿,只听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落在了语儿的脸上。见语儿脸上泛红的巴掌印,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吸一口凉气,而此时衣锦的双眼依旧看不出任何表情,倒是周围的小姐丫环们神态各异。萧然斥责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管本小姐的事”语儿捂着自己的脸不知所扼的站在原地,萧然又回过身来看着衣锦说道:“真是什么主子带什么样的奴才,不知礼数的东西也好意思出门在这丢人现眼”
衣锦却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萧然错愕的看着她:“你笑什么?”衣锦直视着萧然却什么话都未说行过礼后便要带着语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只是萧然依旧不依不饶,她大声道:“你站住,我让你走了吗!”只是衣锦选择了无视,萧然刚想追上去却被身旁的丫鬟灵儿拦下,她示意萧然看向东南方向,原来是他们父亲的轿子正经过那里,幕帘缓缓放下,萧然也不曾想此事会被父亲撞了个正着便只好作罢。衣锦回到府上后赶紧换上了干净的衣裙,可这秋天的风太过凛冽,她还是落了风寒,经过了一夜的休整衣锦的烧终于慢慢褪下,语儿心疼道“小姐,她们总是这般,你难道要一直委曲求全么”
衣锦倚靠在床板上,此时的她晕晕乎乎的听着语儿在抱怨,衣锦无奈道:“那我又该如何?当众指出是二姐姐推我下水?”衣锦望了语儿一眼继续道:“寄人篱下,活着已是奢求,不可多生事端”语儿知道衣锦的品性,若不是因为这正是民间盛会,她都没有机会走出言府,既是如此,便不能因为自己打抱不平去扰了她的兴致,便不再提起此事,待衣锦恢复了正常状态,语儿也打听好萧然她们今日的安排便放心的跟着衣锦出门了,二人虽然名义上是主仆,可她们年纪相仿,更像是朋友一般,衣锦的性子清冷,从小便不喜亲近旁人,唯有语儿,她才愿意多说几句,这一来一往二人便没再分开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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