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沙县地处华北平原，无山少水，贫瘠的黑土地艰难的养育着近百十万的人口。这里物产稀少，土地也不肥沃，再加上涩滞的交通，这里的经济可谓是寅支卯粮。然而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却是质朴善良。

尾随着载满麦子的板车，李玖柒神色黯然，沿着坑坑洼洼的泥土路往家走去。他斜跨着书包，手里拿着满是叉号的试卷，忧心忡忡的往南走去。道路两旁生着高大的白杨树，枝繁叶茂的在路面映出一片片阴凉。

李玖柒回到家，放下书包，坐在条椅上咕咕的喝着凉白开。而后，他父亲走进屋子，脱下枯黄色的草帽，然后打量了一番李玖柒，此时，李玖柒的心快速的跳起来，脸上的汗珠也密密麻麻的从额头一直铺到下巴。

“咋的？看你这表情又没考好？考了多少分？拿出来给我看看，被藏着掖着，丑媳妇早晚还是要见公婆的。”

李玖柒被他父亲一连串的疑问吓得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那里，直到他父亲大声的嗯过一声，他才颤颤巍巍的将试卷递给了父亲。他父亲仔细端详着试卷，许久的沉默之后，开始不耐烦的抱怨起来。

“哎！别人上学，你也上学，别人看书写作业，你也看书写作业。为什么别人一考试都是九十一百的，你只考了个七十七？丢不丢人。”

“俺爸，你看错了，那不是七十七，是十七。一上面没有往左的拐弯。”

李玖柒的父亲在儿子的提示下，又认真的看了一下分数，确实是十七，不是七十七。他继而笑起来，在夸赞儿子诚实之后，屋子里发出了自由搏击的响动，呼呼的拳声之后，便是男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意料之中的是，中午未至，李玖柒便住进了县城的医院。额头的纱布，脸颊上的创可贴，浑身的医用酒精味，都在惟妙惟肖的描述着他的伤势。下午，他从医院回家的时候，身上的疼痛已经全然消失了，李玖柒还在暗暗的感叹着县医院的医术高超。

“我再跟你说一次，别一天到晚东窜西跳的，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好好的，下次再考不好，我就把你打得连县医院都治不好。”

李陆8也就是李玖柒的父亲，他的这番话着实把李玖柒吓得不轻。因为李玖柒刚刚还在暗暗称赞县医院的医术高明，此刻就威胁他，说要把他打得连县医院都治不好。这一刻，我相信没有任何一句话能比这句话更具杀伤力。

“俺爸，其实我数学成绩很好的，就是不太擅长考试，所以每次都考不及格。吴掐子还不如我呢！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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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考了十三分，其中还有几分是蒙对的。我虽然只考了十七，但是每一分都是真才实学，每一分都不是侥幸而得的。”

李玖柒一个四年级的学生，今年刚刚十一岁，稚气未脱的为自己辩解。然而这话却让李陆8更加生气，他紧皱眉头，下意识的撇了一眼儿子脸上的纱布。然后他竭尽全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或许是他考虑到县医院的治疗费用太过高昂，亦或是他发现他儿子的脸上再没有下拳之处，所以没有再伸展拳脚。

“你跟吴掐子比啥，你知道他为什么叫吴掐子吗？就是因为他爹是一个算命先生，他爹希望他以后能子承父业，所以给他起名就叫吴掐子。他即使没有改变命运的知识，至少可以做一个能掐会算的算命先生，收入可比我们种地好多了，你除了考上大学，找一份好工作，你还咋地，真想抢我手里的几亩地，种上它一辈子。”

李玖柒垂下头，不再说话，默默的趴在方桌边缘，在作业本上写写画画。那字体堪比蚯蚓爬行过后，在湿泥地上留下的痕迹，我想除了他自己，估计只有开药方的医生才能辨别他写的是什么。

与李玖柒不同的是，吴掐子得知自己的分数后，并不放在心上，他依然洋洋得意的啃着食指的指甲。指肚上的倒刺像是黄沟里的水草，软绵绵的躺在他的唾液之中。

“俺妈，俺爸呢？”吴掐子把书包仍在椅子上，摘掉红领巾，问她母亲。

“你爸被请去西庄看风水了。”

吴掐子的母亲，把一盘喷香的红烧小鸡放在餐桌上，轻描淡写的回应着自己的儿子。吴掐子的母亲也算得上是一个远近闻名的能人，除了加减乘除，她精通所有的数字运算，除了日常的吼叫谩骂，无理取闹，好吃懒做之外，她也算得上是一个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勤俭持家的贤妻良母。

虽然她有众多的优点，但是白璧微瑕，多多少少的，她也有一些让人不太能够忍受的缺点，比如说：遇事就蛮不讲理，就地撒泼。言语刻薄，毫无人情味。整天蓬头垢面的挖苦别人不爱干净。

这么一个温文尔雅的人，也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每个周末，她都会去教堂祷告，祈求着人间到处充满真善美。当然，每次她都会站在教堂里，向众人讲解着上帝的仁慈，每次讲解，她都是激昂慷慨，言语流畅，声泪俱下，完全不用提前准备讲稿，究其原因，是那些传承了几千年的汉字太过于薄情寡恩，与她不熟。所以也就用不上这些世俗的东西。

“俺妈，俺爸真的能预知未来，避祸就福吗？风水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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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咋看的？”

吴掐子求知欲很强，我想他将来若是继承了他父亲的职业，一定会比他父亲干得更出色。虽然他的数学计算方法连高斯都看不懂，计算的结果与真实答案之间的偏差，比印度发射的火箭的轨道偏差还离谱，但是他能识文断字。这一点就是他父亲无论如何也无法企及的。

“算命嘛！对吧！自己不懂不要紧，关键你要有眼力见，还要有口才，眼力见就是你要观察求签问卦人的表情，根据不同的表情，说不同的语言，当然这也是语言的艺术，这不是你一时半会能学会的。口才嘛！也很重要，你要记得你自己不懂没关系，那都是小事，你不懂的同时一定也要把别人说糊涂，那你就是大师，那你就是半仙。”

吴掐子的母亲说着话，用袖管抹了一下鼻涕。米白色的袖管被她的鼻子盘得漆黑光亮，厚厚的油脂，让城里那些盘文玩核桃的大爷都欣羡不已。

“儿子，我今天去县城见到了你那个同学，就是那个傻不拉几的，经常跟你一起偷瓜的傻小子。叫什来着，对了，李玖柒。他今天去医院了。好像被他父亲揍了，据说是考试只考了十七分。也真难为他了，天生就不是上学的料，考不好理所当然，考得好，才千奇百怪呢！儿子，你考了多少。”吴掐子的母亲，慈眉善目，悠悠的说着。

“我考了十一，但是我告诉李玖柒我考了十三。跟他多说了两分。”

吴掐子果然是一个算命先生的好料子，如此年纪便能将谎言运用到出神入化，真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我就说嘛！我儿子肯定比那傻小子强，这不，你瞧随便一考，都能比他高出好几分，这样才貌双全的后生，在整个桥沙县也只能我家有。”

别看吴掐子的母亲没有上过学，但是她在数学上的造诣足以让陈景润华罗庚之辈汗颜。怪不得，隔壁邻居借了她二十块钱，还了几个月还欠她四十几块。细思起来，这也是一个发家致富的门道，只需要一块钱的成本，在她手里发展成一个亿都是有可能的。

“儿子，你为什么要跟他多说两分，怪刺激人的。这样不道德，我们要实事求是，该是多少就是多少。老吴家的未来全靠你呢！你可不能同那些庄稼汉一样，一辈子碌碌无为的。你要坐大做强，争取成为驰名整个桥沙县的大人物。”

吴掐子很想纠正他母亲，做大做强是对企业的期望，用于对他的期望有些词不达意。但是，他又怕他渊博的文学知识伤害到他母亲，于是，他缄默不言，盯着自己的母亲，连续地点着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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