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壶滴漏有节奏地走个不停,放在案台上的饭菜早就冰凉。外院的热闹传到这药庐已变得很轻,只有那烟火中的生气才不断让人感受到俗世的红尘味。
长几上整整齐齐地摆满了颜司韶所需的药材,快戌时了,他放下手中的药杵,站到窗口,今日的月色真美,就似他那年初上秀青山,夜半睡不着觉,偷跑出去,在明亮的月光下望见远处杏树上站着的她,一袭浅紫色的衣衫,如梦如幻。
绿的叶,黄的杏,配上一个笑容浅浅的她。
他揉了揉眼,还以为猛然撞见了那种白日看的志怪书籍中的山间精灵。忽然,他的额间一痛,待他抬眼看清楚,那人正拿着杏子砸他。
“新来的?”她打量了他几眼,忽而眼眸中流光一闪,“帮我接着。”
如果那时候,自己没有选择离开,而是与她一同摘了杏果,会不会有所不同?
颜司韶想到此,被一阵敲门的声音打断了思绪,戌时了。
她,该回来了。
打开房门,只有一个低头的仆人作揖,唤了声公子。颜司韶往他身后的院落石板路望去,空空荡荡的,他的心陡然一阵失落,依兰,你到底选错了人。
西方的夜空中划过一颗星陨,在他的眸中一闪而过,顺着那星坠落的方向,他忽然发现院中栽种的杏树上坐着水绿色春裳的她,倚着树身,双眼微闭。
那一刻,颜司韶灿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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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的眼泛起一层水光。
转念一想,竟敢直接把她放进内宅,他一拂衣袖,匆匆赶到树下,也不知这赤岭给依兰服了什么药,她中了毒的脸上像是施了淡淡的铅粉,妆初成,动人魄。这更让他心沉了沉。飞身将她从树间抱下,他的轻功没有赤岭的好,下树时,依兰的凤尾裙摆缠了一根枝杈,他为了不让她受伤,自行跌落在地,将她牢牢地护在怀中。
顾不得一身狼狈,他正想将她抱起送进药庐,才发觉自己的左臂一用力就刺骨地疼,定是方才下落时受了伤。一想到依兰的毒还未清,颜司韶用右手抱住她,把她扛在肩头,一路快走回房间,小心地将她放在榻上,从她的衣襟中漏出了一张字条:
毒名:往生乐。用药:牵机引
字迹很潦草,但颜司韶认得那是石赤岭的字,或许他也是没有办法了,才给依兰喂下的牵机引,可这一喂,他放在案台上做好的药,就全用不着了。他温柔地凝视着依兰的脸,这张支撑着他,走过亲王府数载的脸,忽然产生了一种绝望,恐怕连自己,都救不了她。
怎么办呢,依兰?
你是师傅的女儿,从小药学就比我精通,只不过你不爱背药名,转而学了轻功,好叫你爹气得揍你的时候,逃得比他追得还快。这往生乐是个什么样的药,你心里不会比我更清楚了。我这样差人盯着你的院子,你是否在我为我们成婚忙碌的时候,还一日不差地吃下这会要了你命的毒药!
往生乐,味苦而涩,初食令人解忧,再食使人木讷,九日后,毒发渗血而亡。他真是蠢,成婚前来看望她,被女使拦在门口,她露出半张精致的脸,对着他莞尔,他以为的含羞,实际是她竭尽全力掩盖的中毒之相。
你既已答应与我成婚,又何故出尔反尔?
莫不是,你连死,都不愿嫁我。心有一念升起,却使他头痛不已,他这般抛了身份,绝了后路,竟还赌不赢她的心。若大喜之日,成了她亡之时,他又有何所期?
“公子,亲王殿下来了。”药庐前,侍从拂央轻叩木门,禀报道。
“司韶,婚既成,你的承诺也该兑现了。”周亲王朱理旬走了进来,平静地望着榻上那本该称他一声父王的依兰。这女人落得这般,也算是她的聪明。
“父王此时过来,可是要送我七月虹。”这话他问得肯定,甚至到此刻,他都有些怀疑重重护卫的依兰能得到往生乐,也是出自他的手。
“你既肯唤我一声父王,我自会为你筹谋一切。”周亲王面上怒色若隐若现,“只是你母妃留下的东西,决不可如此用了。”
颜司韶望着他的神色,心下不好判断,但这七月虹是救依兰最后的药。他逼着她死,他也必须救了她,命里谁欠着谁,早就纠缠不清。若是她醒来,还是不愿嫁他,也是他这一世,终了。
“父王,你我之间,何须如此。你给我想用的七月虹,我做你想要的世子。”
“你呀。”周亲王的口里怅然地吐出两个字,这孩子是疯了,要用七月虹救人。可不让他全心全意去付出一回,他这倔强的性子又怎么会乖乖地回到王府。若不是安莹就生了这么个儿子,他恨不得撬开他的脑袋看看,这爱与他作对的脾性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我派人送来,一年后,你必须回到亲王府。”周亲王面色一松,此时倒有些庆幸自己那年将他送上秀青山,否则这孩子,哪会与自己说这些话。
“这是自然。”颜司韶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像似在讽刺自己,当年说过的与周亲王府恩断义绝,今日作茧自缚了。他走到依兰的身边,指尖滑过她白皙的脸颊上,替她把散落的发丝理到耳鬓旁。
周亲王见此一幕,忆起旧时亡妻,心中大恸,司韶情深似她,他别过脸,站在堂前:“我对你的慷慨,全然是看在你母妃的份上。”
“韶,亦如是。”听他之言,颜司韶沉默了一会,语气也不如方才强硬。
脚步声越来越远,他双手撑住脸,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颜司韶啊颜司韶,枉你自恃聪明,算计了别人,反被将了一军。想着想着,他的眼神蓦然顿住,声音也变得冰冷:“出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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