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清见她神色凄迷,往香炉里添了些香,然后在叶瑟身边的蒲团上盘腿坐下,“我跟你妈妈,很久前就认识,那会儿我还没入佛。她人不坏,就是心思不宽,因为存着对那两人的恨,连带着把你也扯进来了。当年她跟我说这事的时候,,我劝过她别这么做,但事后我自己也经历过一些事,也顾不得她这边,现在也无力挽回了,他们三个人的孽债,却把你苦了。”
叶瑟抬头看了看她,苦笑着说,“我现在都不知道该去恨谁。他们为了心里的爱恨做了糊涂事,可我不能去找他们讨还我所受过的伤害。想来想去,这事谁也怨不到,老天就给我安排了这样的路,我怎么挣都挣不开,可是我心里实在是憋屈。”
妙清叹了口气,说,“凡事有因必有果,你陷在这里面缠缠绕绕地走不出来,以后要怎么过?”
“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后了,我什么都没有,就剩这一条命,下面该怎么走,我都没有方向,也没有目标。”叶瑟说着,脸上又显出一副迷茫是神色来,“我心里乱乱的,也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我现在对着她,总是不自然,这么多年来,我的亲人只有她,她就是我妈妈,她养着我,给我富足的生活,虽然她那样待我,我也不能将全部过错堆到她身上,可是,可是我还是心里难受。我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儿。”
妙清伸手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别再想是谁对谁错了,人只能活一回,对于过去的事情,只能从中吸取教训,却不能改变。你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多余的话,我也就不说了。”
叶瑟呆呆地跪坐在那里,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只要这么待着,那些是是非非,情情爱爱,她都不想要了。只求能有一方安静的所在,供她睡着,从此不再醒来。
叶瑟摒弃掉一切外界的事,在寺里滞留下来,医生对韩曼青的病已经束手无策,而她也渐渐精神不支,一天倒有大半是在昏睡,醒来的时候,也多为迷迷糊糊的,妙清说她因为前一阵子一直苦撑着,现在心事一了,便没了撑下去的意念,所以才会这个样子。叶瑟在旁守着,在她耳边轻声说着话,都是小时候的事情。
韩曼青偶尔清醒的时候,伸手来摸她的脸,嘴里含糊地念着,“我,女儿瘦了,又瘦了。”随后怔怔地望着她良久不动,一行泪悄悄地流下来,“妈妈不,好,下次,早点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叶瑟听她忽然说这话,一下子想起七岁生日那天,她答应自己会陪她吃晚饭,于是她饿着肚子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才等到她回来,那时她满脸疲惫,抱着自己说了这样的话。此时又像是回到了七八岁时的光景,她握着韩曼青的手,再也忍不住哭起来,“妈妈,妈妈,咱们回家吧。”
韩曼青的眼神却空洞起来,低低地又说了一句什么,叶瑟没听清她的话,忙俯过去凑到她嘴边,她却不再说了,待叶瑟直起身子,发现她已闭上眼睛又昏睡过去了。
如此过了大概两周,某天早上叶瑟睡醒了过来看韩曼青,见她静静地躺在榻上,双手叠在小腹处,神色淡然,眉头也不再皱着,变得舒展,嘴角似是含了一丝笑。她轻轻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她,良久,忽觉哪里不对,于是伸手去摸她的身子,随后便被那冰冷的触感慑飞了心神。
她抖着手去摸韩曼青的脸,却怎么也够不到,她心里一急,使劲儿往前扑了一下,却被椅子腿一绊,摔倒在地。她试着爬了几次没爬起来,想要开口喊,又喊不出声,只觉眼前雾气蒙蒙的一大片,身子麻木得半点也动不得。直待妙清许久不见她出门,进来才发现她正攀着床榻握着韩曼青的手,身子一抖一抖的。
妙清忙过去扶她起来,她揪着妙清的袖子,泣不成声,“师父,快摸摸我妈妈,快摸摸她,我没有感觉了。”见她这副样子,妙清心里一酸,紧紧抱着她,手抚上她的头,轻轻安抚着,叶瑟身子发软,也挣不开她,只顾着哭,心里抽抽的,韩曼青这一走,她是真的没有家了。
原本遵着韩曼青的遗愿,是要将她的骨灰扬了的,但是叶瑟舍不得,便将那只黑色的盒子放置在寺院后面的小庙堂里,期望能沐着佛祖的光辉,抚去从前的事。
此后她低迷了几天,在韩曼青住过的禅房里呆坐着,她来这边时将手机关了,重新开机后,里面均是高宁睿发来的短信,她不愿意去看,只觉得心灰意冷,于是去请了律师拟了离婚协议书邮寄给他,随后扔了sim卡,回来跪在妙清身前,请求她渡她。
妙清知她是因为韩曼青去世,陷入了迷途,因此暂时让她在寺里住着,并未答应她的请求,叶瑟跟着妙清修行,一直不言不语。直到某天那个律师将离婚证书交给她的时候,她才忽然从混沌中醒了过来,手里捏着那个枣红色的本子,耳边响着律师的话,“您丈夫原本不同意离婚,央求了我好久,让我把你的地址告诉他,但是他父亲血压高住院了,他母亲又逼着他签字,他不得已才签字。”
“他有说什么吗?”叶瑟目光有些呆滞,忽然抓住律师的衣袖问。
“什么都没说。”律师叹了口气,“我看他挺难受的,如果不是他家人那么逼他,我想他肯定是不同意离婚的。两个人在一起,真难。”
叶瑟谢过了他,然后回到寺里,一路奔着小庙堂去,在那里站了许久,对着那扇门说,“不是他的家人逼着他离婚,而是我,是我。我是那个负心人,我把他抛弃了,我这辈子再也爱不起了。我要离开这里,把过去都扔下,能活到什么样就活什么样。”
那张银行卡她邮寄给了唐黜,然后又买了些报刊杂志,挑着带有自己八卦的版面剪下来贴好,又放了韩曼青的遗照进去,附带着写了几个字:
母亲已逝,勿念我,一切安好。
叶瑟
随后按着查好的地址快递给她的父母。
这件事已这样的结果收尾,最好不过,韩曼青已经走了,她也不愿去见他们,就算他们是她的亲生父母,然而她却无法对他们生出那种血脉之爱来,皆因他们当年的荒唐,才让她变成这个样子,她谈不上恨他们,那就让他们看看她的不光彩,让他们再为做下的荒唐事自省一下,也让他们得知自己还在世上,抚慰一下他们失去女儿的痛苦,然后大家互不相欠。
相认就不必了,她的母亲,还只是韩曼青。
难两全
周末下午,一行人自度假的地方往市里赶,忙里偷闲了两天,接下来又要全力以赴面对工作。叶瑟带着儿子同唐黜先行一步,随后是宋雨薇和秦远两人跟着,从晓夏和林细继续陪着陈楚森。
兴致高昂地来,回去时情绪却有些恹恹的,从晓夏闷闷地盯着仰躺在座位上假寐的陈楚森和林细看了一会儿,过去扯了扯林细的衣袖,“哎,细细,你有没有觉得宋总监和叶瑟那家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啊?”
林细闭着眼睛,慢吞吞地说,“那又怎么样啦?”
“我跟着宋总监的这段时间,总觉得她有些怪怪的,尤其是看叶瑟的时候。不是叶瑟抢了她心上人吧?呃,那那那谁,这个,这个。”从晓夏有些头大。
陈楚森忽然扭过头来,“好奇心重,这个毛病要改。”
“哎呀,我知道了,我给你做助理的时候你就跟我说过了。但是现在非工作时间,八卦一下,没关系嘛。”从晓夏顽皮地笑了笑。
“把你惯坏了,别人家里的事情,不要这么没完没了,先把自个儿管好。”陈楚森瞪了她一眼,继续假寐。
从晓夏被他斥责了,心里不大乐意,习惯了陈楚森的袒护,忽然见他这么严肃的时候,反差太大,她站起来去后面倒水,独自坐在那里喝着。趁着车子在加油站加油的间隙,林细跟过去坐到从晓夏身边,说,“有些事当事人不说,自有不愿提的道理,咱们别去做各种猜测了,以免做了造谣的人。”
“我也没想要什么都知道,就是提了一嘴嘛,我就是好奇心重,怎么改也改不了。再说我也没提什么,你们怎么这样敏感?”从晓夏绕着手指,神情颇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她比叶瑟还小着一岁,但工作比较认真,能力也不错,一年前陈楚森的助理辞职,不想再招新人来,想着从公司内部选一个,叶瑟等人便将从晓夏推荐了上去。因此几人之间并未有什么距离,反而觉得是嫁了个女儿出去,每每在廊道里遇到,总要相互抓几把,嘻嘻哈哈地没有正行儿。
林细听她这么说,忽地笑了笑,心想从晓夏有句话的确是说到她心坎儿了,因着知道叶瑟过去的旧事,所以每每有人提起相关的话来,她便敏感得想要不惜一切将其压下去。今天上午她跟从晓夏在外头逛了一圈回去,发现叶瑟正在同宋雨薇聊天,两人神色均有些凄惶,见她们回来,便噤了声。
她走得有些累,顾自回房间里休息,叶瑟给她倒了杯水送进去,说,“一会儿我们去后面的菜园子里摘点新鲜蔬菜来做午饭,你还跟着去么?”
“我可不再走路了,累死了。”林细忙推拒她,“你跟宋雨薇聊什么呢,眼圈儿都红了。”
叶瑟闻言在她身边坐下,沉默了一会儿说,“在说我前夫。这几年,我总想着切断过去,努力将自己当做一个新生的人,生活,工作,交朋友,可是我这样做,只是将过去的事压在心底,并没有真正地去面对过,逃避来逃避去,还是一个一个的又遇上了。”
“这也没办法,如果我是你,我都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走。”林细叹了口气,“从前我总觉得你背后有故事,总想着探你的底细,结果迫着你又回忆了一遍。”
叶瑟望着她,眼神略有些空,“其实将这些事情翻出来说一说,我倒觉得轻松了不少,此前我最介怀的就是无法跟宁睿在一起,但是现在也想开了,我和他相爱一场已经足够,是缘分太浅,不能相守。总归这一辈子,我心里都有他的一个位子。”说到这里,她无奈地笑了笑,“虽然仍旧不甘心,想起来还是觉得很窝心。”
林细往她这边凑了凑,“那以后怎么办?疼疼现在还小,不明白你和唐黜之间的事,以后他长大了,你们要怎么解释?你们俩是不是要结婚?”
“不知道。我现在挺乱的。”叶瑟仰躺在床上,定定地望着天花板,“他为了孩子,跟乔家解除了婚约,一个人带着疼疼过了这么久,一直用我的照片来骗孩子。我在这里躲着,没尽半点做母亲的责任,太对不起疼疼。可是要我嫁给唐黜,我真是做不到,心里总觉得别扭,而且空落落的。再说他那个人,我实在是摸不透。”
林细看着她,忽然很想抱抱她,又觉得这样很矫情,于是歪侧着躺在她身边,将她的长发绕在手指上缠了几圈。自从听她讲完那些旧事之后,林细顿觉心里发慌,过去的是是非非,现在可以一目了然,可是哪个人在做事的时候,能够将许多年后的事情都预料到呢?
凡人都会做错事,也会殃及很多无辜,如果一定要心怀恨意去过每一天,那活着就太痛苦了,倒不如放下。只是这个放下,又要抛弃太多,着实太难了。
“人活着为什么总要有这些不如意的事情?真闹心。”林细忽然感慨了一句。
叶瑟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没有不如意,凡事都一帆风顺的,估计日子就过得没滋味儿了吧,就像你遇到了困难,想法子解决了,过后再回头看时,觉得也就是那么回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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