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所有人都有磨难，自己人有，敌人也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心事，而且都被烦心事裹挟着。

赫连夜山有自己的烦心事，在不被人注意的时候，他的脸上总是布满了阴云，忧心忡忡，但每次这种表情只在他沉默时出现，所以他一直在和别人说话，大多数时间都在自言自语，活脱脱像个神经病。

徐长安这段时间一直耳濡目染的江州城，这个边陲重地，在亲眼看到后也是和想象之中不一样。江州城建在万仞高山之中，并不太适合人类生存。除了坚韧的城防，其他地方更像是一个普通的镇子，生活在这里的百姓应该也不多，举目破败。

徐长安看着城防，诚然，经过这几十年的经营，江州城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攻破的。当然，如果有抛石机和火炮，那就两说了。

“你是在想我们是如何攻破江州城的吗？”赫连夜山歪头，看向徐长安。后者没有回答，驾马进入。

赫连夜山虽然只是小小的兵马司参事，但他所受的待遇和官职简直是格格不入，来迎接他的人都是雪穆军高层。而雪穆军最近应该是正在经历一些大事，他们各个都是忧心忡忡，但在看到赫连夜山的那一刻起，每个人都似乎都找到了主心骨，眉头都舒展开来。

雪穆军，名副其实的战争贩子，他们能烦心什么，烦心没有机会再折腾了吗？

如今赫连夜山脸上的表情是和蔼的，笑意盈盈，和每一个人打招呼。然后他便给徐长安引荐了一个人：“徐兄弟，这位就是你们南陈江州城的守将霍达，如今已经投靠在雪穆军门下，已然是被封了侯爵之位，将来有大好的前程！”

霍达？徐长安皱眉，他盯着这个人，这个人其貌不扬，扔在人群之中都是其貌不扬的那种。但是这个人的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芒，应该是心事缜密的那种。

霍达，在战报之上，这个人其实是记载成阵亡了的，他的家人、亲属都得到了厚恩。

看来，江州城沦陷确实有异。

而听到赫连夜山提到他，霍达整个人都是诚惶诚恐的，有些受宠若惊：“哎呦，没想到公子还记得我，真是折煞末将了，日后在公子手下，定当效犬马之劳！”

这一行人并没有被安排在大帐之中，而是在城中的一处客栈里落脚。雪穆军之中似乎出了问题，他们的粮草不济，这里的驻军几乎连温饱都混不上。小小的江州城，驻扎了雪穆军的两个营，而且都是重甲兵和骑兵，都是精锐。

这里已经没有大陈的抵抗力量了，连大陈的百姓都没有。江州城完全可以成为一座空城，只留几个哨兵就可以了。但雪穆军为什么要在这里囤积重兵呢？徐长安想到这里，看向赫连夜山，这个人不简单。雪穆军似乎是专门在这里等赫连夜山的，之所以有这种动作，恐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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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内部出现了嫌隙。雪穆军在这里不是防大陈，而是防内部。

驻军给赫连夜山送来了不少东西，除了鲜肉，就连瓜果蔬菜都是新鲜的。那个被一直绑着的人，堵在嘴上的破布如今已经拿了下来。

这个人的衣着是读书人的样子，脸色白净，应该就是个读书人。可这读书人开口便是臭骂，将整个北魏有名有姓的人全都骂了个遍，简直是以父母为圆心，祖宗十八代为半径，各种污言秽语。

但赫连夜山并没有生意，反而是笑了：“行了行了，你在这里骂没有用，等你到了国都，由着你骂。”说着就让随从喂他吃东西，而反观随从却是一脸的不情愿，哀怨：“啊……公子，又是我啊，再喂下去我都担心喂出感情来了……”

“少废话，你在家照顾女儿的时候也没这么多话啊。”赫连夜山挑眉。随从挠挠脑袋，一指这个读书人：“他又不是我亲生的……”

“你不有经验嘛……这样，回去让你休息几天，好好陪陪家人。”

这个读书人如今的目光全在徐长安的身上，目光炯炯：“男儿身背三尺剑，当立护国杀敌功！”

“丫的。”徐长安差点扔了手里的筷子，心说此人到底是谁啊。

“哈哈哈……”赫连夜山大笑，拍着徐长安的肩膀说道：“十七啊，这人有性格吧，我在路上捡的，你们大陈的书生，要去北魏臭骂我们皇帝……如此豪横之人真是世间少有，我自然是要帮一把的。”

“你跟你们皇帝是有仇吗？”徐长安疑惑，若是自己碰到这种人，定会差人扔得远远的。

赫连夜山立即摇头，正色道：“皇帝是大魏天选，我等岂敢放肆！我啊……也不过是想让皇座上的那位好好看看人间烟火，垂髫小儿总得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天下啊。”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定是不把皇权放在眼里的人，若是北魏将来有人造反，肯定会有他的一份。

徐长安的心思不在这个上面，他心中有疑惑，希望赫连夜山能够给他解答，而且他笃定赫连夜山一定会给他解答，因为赫连夜山太自信了，自信得让他有些把所有人都看成棋子。

徐长安放下筷子，正色：“你不是说我护你回国都，就答应我一个要求嘛，我现在可以提吗？”

“可以。”赫连夜山饶有兴致：“你说。”

“我想知道，这江州城是如何丢的。”

赫连夜山皱眉，有些不敢相信：“你就问这个问题，就打算把要求给用了？”

徐长安点头。赫连夜山似乎有些沮丧，长叹一口气：“你最好想清楚，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对我提要求的……既然这样，这个答案就当是我给你的投名状吧，等你想到真正的要求时，再提吧。”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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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啊，你知道你们南陈的边军制度吗？”赫连夜山问，徐长安摇头。

赫连夜山接着说道：“你们南陈的军阀体系很严重，不是嫡系部队很难受待见，尤其是无人问津的边军，可是边军总得活着……所以久而久之，你们的边军就被默许可以做生意，用来换军饷和补给，这种状况已经持续几十年了，甚至不少边军都直接参与了走－私，将军队变成了统帅的私兵，霍达便是如此，几乎我们两国的走私生意都被他笼络了大半……每年靠这个赚来的钱可是抵过许多年的军饷，渐渐地，不少人就变了，开始专注赚钱……你也知道，贪婪这种东西不可能被满足，反而会与日俱增，到了这一步，就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卖的了，这城池和手足自然也不例外。”

徐长安听明白了：“既然如此，为什么在我们的战报里，霍达是战死的呢？”

赫连夜山的眼神里流露出了看傻子一样的神情，但转瞬即逝：“江州城可是有个皇子，会招来无穷无尽的报复。现在他已经改了名字，换了新的身份，以后会在北魏娶亲生子。”

了然，优待政策很人性化。不过有一点，徐长安心里也明白：“其实我能猜到，你控制着整个雪穆军，也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霍达这种人……你应该留不得吧。”

“哼……”赫连夜山哼笑：“他能投诚，是因为我给的够多，若是有朝一日别人给的更多，那岂不是……这种人啊，自然留不得。”

“是要等战事平息之后找个由头杀了？”

赫连夜山摇头，在他心里自己的智商是压制的，是可以居高临下审视徐十七的，这自然就把话说得很明白：“十七啊，我教你一个道理，处理碍眼的人，不一定要靠杀，完全可以把自己便成弱势群体，这才是驭人最基本要义……动手杀他太傻了，不过可以让他为我死，这叫什么……这叫被我卖了还要替我数钱。”

“你用这种手段成功过吗？”

“嗯……”赫连夜山点头：“赫连铁廉不就是这样死的嘛……”

他说的太多了，表述的也太详细了，似乎从赫连夜山的角度来讲，他根本没有把徐长安当做敌人，而是当成自己的亲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在认真教徐长安做事。

这种态度让徐长安很是反感，这是他对待周阚的做法，这心里自然生出不适应来，下意识想要反抗一下：“你就不怕我把这些事告诉霍达，告诉赫连如冬？”

“你不会！”赫连夜山很自信，那股气场没来由让人在气势上短三分：“因为你知道这种做法对你们南陈有利，而且还能替你出一口气，你心里很支持这种做法……若你是观西周，说不定会宣扬出去，但你不是他，你不想我把大魏的内部矛盾转移成两国之间的矛盾，说白了，你没他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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