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清一阵战栗,反手一巴掌扇在仙人脸上。
仙人往后一坐,左手捂着脸,满脸惊恐。
卢清自觉过当,正要安慰。仙人却先嚎啕大哭起来,像个不经事的孩子,一把抱住卢清,涕泗横流。
“妹妹,怎么这样。我们不是已经……怎么这样。”
“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啊。”
“全忘了吗?妹妹。从那晚唱歌给我听起,全忘了吗?”仙人听完卢清的话,哭得更惨了。
唱歌?卢清迅速回忆着自己的每次唱歌,找不到一点关联。
“当时明明说的‘诗百篇并歌千曲,话有万杯君愿知。’妹妹全忘了吗。每晚对我说的情话,妹妹全忘了吗。”
卢清想起来了,但是又不敢想了。
“妹妹,夺了我的心,又要将小白丢回池塘里去吗。好绝情!”
“啊……原来是你啊。”卢清回想着这十年对着天边孤星倾注的言语,现在回头看确实相当造作。
“妹妹想起来了?”见卢清反应,啼哭止息,泪还在流。
那颗星曾是卢清灰暗人生中最后的指引,在茫茫无边的黑暗夜空中,始终坚定地悬在卢清看得见的地方。卢清只以为一切都只是虚妄,不成想一切都将是真命。
“想起来了。”
“妹妹!”小白长舒一口气,抱得更紧,头蹭到卢清肩上。
“想起来了。”不知怎地,卢清眼含热泪。
“妹妹,知道温泉吗?”
“我不知道!”
眼前一虚,周身温热,人在汤中。
“禀告皇上,何慕急信。”
“念。”
“西国城中,羌笛悠悠。”
“朕知道了。令他固守。”一直在殿后帷幕中的皇帝,走到大殿照进来的阳光下。
台阶下站着的众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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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为何不出兵剿灭安西王?
“朕问你,安西王手上有多少牌。”
“南方二王,农民造反。孤城囤的大军,现在蠢蠢欲动的羌军。”
皇帝哈哈大笑,光斑在龙袍上如斗转星移,再次走回帷幕中。
“帮主,莫公公来见。”
“请进来。”陈泰危坐,正了颜色。
少时,莫公公到,陈泰听见动静,连忙站起。巨虎趴在陈泰身侧。
“陈帮主坐吧。”
两人对坐。
“私闻陈帮主虽失视力,还能下棋,可赏脸对弈一局?”
“公公好闲情。”挥手叫手下取棋盘与子。
来的却是象棋。
公公看见,轻轻一笑:“这市井玩意儿,当年虽也玩过,棋力衰弱。”
“公公见笑了。只因为瞎眼,变化多了接不下。”
莫公公红先。右炮当头。陈泰起左马。红方起顺马,黑方出车。红方出车。黑方抢七卒。红车进六,压住黑炮。黑方起右马,布下屏风马。
“河头重地,当取兵压进。”红进七兵。
“重地不易守,自固为上。”黑起右士。
“如此局势,愈演愈烈,大军过河,只在一念。”
“红车过河,进黑子腹地,压住车炮,却不敢妄动。”陈泰回话。
红起左马,黑飞右象。
“这河界上下,皆是变数。”莫公公收手不动。“象棋一局,过河,非胜负手也。全在解放子力,摆布大局。”红车二平三,压住黑马。
黑马已死,黑马一死,车炮无根。
陈泰正坐。
“陈帮主本是副手,左派上下却皆称帮主。”
“那些旧怨,不提也罢。”陈泰咬咬牙,桌下的拳头捏紧了。
“听闻老帮主有栽培之恩,遭此劫难,大仇却为何不报?”
“我左派敬畏朝纲,自不敢动。”
“时机到时,陈帮主便可行动。”说完,公公起身。“不用送了。”缓步离去。
陈泰低头沉思。
“听莫公公先去了左派,如今,再来我右门?”说话的是个鬓角灰白的花甲老者,眯着眼睛看不清表情。
“只是路近,不想怠慢了薛帮主。”
“哈哈,不敢不敢。”
老者从台阶上走下来,公公下面等着。老者走近,附耳来听。
“这世道纷乱,连带朝廷也人心惶惶。”
“理解理解。”
“怕有贼人,乘乱胡作非为。供养你右门多年,还请出力调查,有谋异者则铲除,无事则报个平安。”
“自当全心全意,皇宫治安,全交与我等吧。”
公公点头。
一天天数着日子,卢清在仙居已经住了满十天了。
这十天过来,那仙人每天殷勤不断,山珍海味招待着,共享极乐。此时坐于竹席上享受。
“小白……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出发?”
“就是,有事情要办的。还要回去的。”
“在这里不好吗?”
“好是好,但是我有很多事要做。”
“看看你的命。”小白将手掌贴到卢清额头上。“覆灯之火。”
“覆灯之火?”
“妙哉,与我和合。”小白搓搓手,满眼兴奋。“我是槐树,妹妹命中之木。我该是妹妹见到的第一个木吧?”
“嗯——不尽然。”卢清轻咬食指。“还有棵树,比槐树漂亮的。”卢清看天,思绪飘到远方。
小白大失所望,原地打滚,满口都是被抢先,失先机等云云。忽地又停下动作,从地上弹起身,向前挪动一步,满脸严肃,再度伸出手贴住卢清额头。
“怎么了?”没见过这种表情,卢清心里不免一紧。
“妹妹……不干净了。”
“瞎说什么!”卢清羞红了脸,往后靠。小白追上来,按住肩膀,居高临下。
“张嘴。”
小白眼神认真得几乎可怕。从未受过如此威压,卢清乖乖照做。
冰凉的手指顺着柔软的舌头滑到喉头。一丝温热的仙力注入体内,遨游一阵,又被收回。手指收回,几缕旖旎的细丝勾连。
“什么?”卢清梨花带雨,大口喘气,血气再度上涌。
“不干净了。”
“没有呀?没有过的……”卢清满脸委屈。
“谁人种的蛊?”
原来是说这个。卢清松口气,又吸口气。
“师傅种的。”
听完,小白眼中的寒冷几乎转化成杀意。
“没有师傅,小白见不到我的。还请不要怪罪他。”
“他在利用你。”
“我也要利用小白。”
“我是自愿的。”
“我也是自愿的。”
卢清笑得凄然,小白看得神醉。眼珠转动,小白又回归了平日的轻快。
“我可取些妹妹的血,拿来做解药?”
“现在吗?多少?”
“非也。时日到时,我自然来取,只要一缕。”小白神秘一笑,卢清汗毛倒竖。
“还有,妹妹说的事情,是要驱散镇邪峰脚的邪气吧。”
卢清点点头。
“哈哈,我完全做不到啦。”小白摸着头傻笑。
卢清眼神一凛,压低眉毛眯着眼睛,死死盯住眼前的仙人。
“我乃谪仙,仙力折损。”小白手中升腾起的白雾,渐渐凝结成一条小龙。小龙盘旋一周,由白染红,一头坠到手上,散成血雾。“也因为被贬谪,人微言轻,大能们都看不上我。众仙高升时我得独存。”
看着小白手中坠落的龙,卢清想到了那一天。想到了北方天空挤在银河里的众星。
“那夜空好看吗?”
“不好看。那些星星堆在天上,像黑水下面的青蛙卵。怎么说呢,繁杂得让人恶心。”
“那是最大的灾厄,道法覆灭的灾厄。”小白意味深长,双瞳回转,如两仪阵眼。
“具体是什么样呢?”
“妹妹睡觉时候做怪梦吗?”小白笑得神秘。
“倒是有过……”小白伸手轻轻捂住卢清嘴,左手作噤声状。
“虽然我力量受损,无法凭仙力驱散邪气。但是我本源为木,长于配药。到时候取草药调配,可送许多人过邪瘴。”
卢清松口气,轻轻点头。思绪从十年前的惨剧中收回。
“妹妹想哪天出发?”
“尽快吧。时势危急。”
“还留着几条深海宝鱼,一些珍奇兽肉,绝品草药,我舍不得的,只能给妹妹享用。”
“小白对我真好。”
“妹妹,也当对我好。”
仙人傻傻笑着,轻轻勾起一绺粟色发丝,梳理,盘叠,雕琢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方丈,最近可有人来寺里过夜。”
为首的熊皮衣服,身强体壮。团团围住老僧的,有的穿着粗布衣服,有的光着膀子。
瞎眼老僧一言不发。
“那就是有了。”
“混账。”老僧怒骂。“当年养你们,到头来都是孽种。”
“谁不是为了活着呢。”
“当年拜进这寺里来,就知都是混饭吃。想着让佛祖来劝诫,让佛道来感化。如今……一群混账。”
“佛道不能当饭吃。”那人轻蔑一笑,转头看向空荡荡的佛台。“佛祖倒是值些银两,兄弟们起家,全凭佛祖保佑。”说着,侧向佛台点头哈腰。
老僧默然不言。
“想想吧,方丈,救苦救难的佛祖,他在哪儿呢?”甩下一句话,众人鱼贯而出。
独留老僧一人,手颤巍巍虚指佛台,口中喃喃:“佛在那儿,佛在那儿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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