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沉山上,韵剑门。
初春的柔风裹挟着山中草木的清香散满了整个坐落在山中的韵剑门。这让剑门中本该冷厉的玄瓦竟被染上了一点点盎然的春意,逐渐爬上门楣的新绿藤蔓到也让这沉闷凌厉的高耸阁楼有了些活泼的新鲜灵韵。
“齐师姑!快上来!掌门找您!”一声大吼打破了这份鸟语花香的恬静。躺在巨石下闭目凝神的齐照尘皱了皱眉,头也不抬地对石头上半蹲低头望着她的少年道:“找我?呵,他老头子有好事能找我?”说罢她翻了个身,又高声说到:“跟他说我练剑掉下悬崖了,一年半载的起不来,以后有事都别找我。”
那蹲在石头上的少年叹了口气,又站起身来跃下巨石到齐照尘身旁:“师父说掌门告诉他是因为关于高师叔祖的事。他还说您一定得去,说就算您只剩半口气也让我把您拖去。”
“……”齐照尘无言以对,只好翻身站起,拍了拍袖子上的灰,提起配剑挎在腰上,干净利落地跃上用许多巨石搭建的平台,见身后的少年跟上后才又说到:“小木辰,你师父跟你说掌门找我到底是为你师叔祖的什么事了吗?”
名唤木辰的少年咧嘴一笑,跟在齐照尘身后答道:“没有呢,师父叫我把您叫去东堂见掌门,只说是高师叔祖的事。”
齐照尘撇了撇嘴,暗叹大师兄竟也没有多透露点儿消息让人揣摩揣摩,这下对自己来说是福是祸还真有些难料了。自家师傅常年不在门中,还偏是从来没有点当师傅的觉悟,每天都想着该如何狠狠地坑一把自己这唯一一个徒弟。于是那些师徒情深的感人戏码在高辞与齐照尘这对师徒这从来都不管用,高辞在山上时就与齐照尘整天勾心斗角互相伤害,有被齐照尘整的更惨时便会怒气冲冲地下山一段时间,几个月没了消息,根本不再理她。这高辞每次都是下山时痛心疾首不住感叹,誓再也不回韵剑门,但过一段时间就会很没骨气回到山上了。
可令人无法理解的是,他三年前下山离开韵剑门时既没有痛骂齐照尘,又没有向他掌门师兄哭诉徒弟不孝。只是沉默着悄悄下了山,也没跟谁知会两声,一夜之间就再也没了消息。整个剑门没有一个人能找到他,又或许全天下都没人能找到他。
“三年了,他倒是也没想着回山上看一看。莫不是……真的再也不愿回韵剑门了?”齐照尘望了望远处门内东堂飞翘的瓦檐,低沉的笑了一声。
跟在她身后的木辰见齐照尘有些消沉,心道齐照尘与高辞师徒情意深重,高师叔祖离山三年,作为其独徒的齐照尘自然会很伤感。于是望着她的背影道:“高师叔祖得了剑心,普天之下也没几个人能伤得了他,齐师姑不必担心他的安危。说不定师叔祖再过几天就回来了呢!”
齐照尘回头看见小木辰澄澈的双眼,又转头看向天空:“剑心吗……”
“不过是世人建起的空中楼阁罢了。”
……
韵剑门已立于江湖百余年,其根基深厚犹如滋养山灵的灵脉一般蔓延缠绕整个江湖,成了一股古老却有蓬勃生命力的势力。韵剑门就像一棵百年巨树,巨树长在江湖之间,以自己雄厚的能力不停地追随扶持江湖中的主要根系,几乎一小片江湖都在韵剑门树荫中运作着。
只是细谈起韵剑门也真是可笑,近几年这枝繁叶茂的韵剑门在外人眼中却也算是没落了下来,其实与其说是没落,不如说是从来都没有在江湖中掀起什么风浪。也不能怪说这话的人,横竖这十几年来,江湖中别的门派是有才之人频频出世,新起小辈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更有将前辈们踏出的巅峰之路走出更远之势,这南沉山中韵剑门却是再无名动江湖的新起之秀了,如此数年,在世人眼中也只出了高辞一人。
这高辞也算是年少成名,到现在也没有让天下人忘记。多少人还记得当年竹林大会的擂台之上,那一袭青衣如山间惊起的风,穿过幽翠的竹林,携着一群野山雀踏着未干的雨水站在那里。好像只要他站在那儿,那全天下练剑的人便再不会有再像他这般出尘了。竹林大会的比试算是天下习武之人出世的象征,高辞提着剑行云流水的赢下了比试,从此竟再也没输过。
出过“不败剑神”高辞的韵剑门如今成了这种只靠“肯老底”立足的老门派,这也不能怪韵剑门不会栽培新人。这剑道深奥无比,又高妙晦涩,传说中的“剑意”能懂却难通。浅懂其中皮毛倒也真能使出个一招半式,甚至也能凭苦练成为高手。韵剑门中磨练成可独当一面之人的弟子也不在少数,拉出去打几场架比几次武倒也能给南沉山撑起些门面。可偏是这剑门中人无一不心高气傲固执认真,认为若练剑不得剑心那便与白练无异,而自己若是用这不得其精髓的功法去强充剑道,那便如干出了欺师灭祖的勾当,那便不配提这一柄长剑。这也算是天下执剑之人的固执吧。
高辞当年下山参加了竹林大会,就等于向天下人宣布了自己的出世,整个武林便默认他得了剑心,通了剑意,当称的上一句“剑神”。而这位毅然下山出世的“剑神”高大侠之徒齐照尘却学了各位师兄师姐们隐于山中,不闻山下之事,丝毫没有高剑神当年出世的野心。
这让那些得知高大侠终于收了徒弟后继有人兴奋不已的人们大失所望,也不知是该夸齐照尘淡泊名利,还是该说她胸无大志,目光短浅。于是江湖人士茶余饭后讨论到她时,都只是摇摇头不予置评。她既从未出过手,到底厉害与否也是无人能下定论。
“弟子齐照尘见过掌门。”刚入东堂大门齐照尘便大步上前。跟在她身后的木辰见到掌门和师父都在堂内,有些胆怯地跪在门外向掌门行了大礼,又转身向师父行了一礼,见师父对他点了点头才退到了门旁候着。齐照尘瞟了立于大殿角落的大师兄袁梓一眼,走到老掌门叶文岁身旁才抬手行了一礼,礼毕抬起头对叶老笑开了。
叶文岁皱眉,不知齐照尘为何要笑。这师侄从入山以来便没消停过,拿剑劈过剑正堂,用弓射过门中仙鹊。若事后狠心怪罪,选定的责罚还未下去这丫头就会来他堂前负荆请罪,忏悔自己所做之事是如何如何过分,自己当时只是如何如何冲动,检讨之词字字悔不当初,自怨自艾,竟让人忘记她的屡教不改,觉得她是真心悔过。于是堂内长老实在看不下去她声泪俱下,只随便教训了几句便让她回去了。谁知这齐照尘转身一抹鼻涕眼泪,挺自豪自己又逃过了一次责罚,满面春风不管不顾地接着去随心所欲。着实让他很是头疼。
“行了,别笑了。”叶文岁终是开了口,“你师父怎么这么多年来也不管教管教你,一点儿规矩都没有。”叶老又训斥了一声。
“师父这不是常年游历在外吗,哪有闲工夫管我如何。”齐照尘又咧开嘴笑了笑,眯着眸子望着叶老:“掌门这次找我是为什么事啊?有这么着急吗?”
叶文岁转头看了眼站在大殿角落里的袁梓,朝他点了点头。袁梓对叶文岁行了一礼,转身朝站在他身后的一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齐照尘这才发现大殿里还有一人。
站在袁夕身后的那人对袁梓和叶文岁俯首笑了笑,又转身向齐照尘抱了抱拳,后者回礼。齐照尘抬头后便,淡淡地打量起了那道身影,只见那人眉眼舒朗,举手投足间又有淡淡的雅致,就像淡淡墨色的风竹一般风雅且高洁。
这人能跟高辞扯上什么关系?
齐照尘摸了摸下巴,心中暗暗试着把那小气、吝啬、古怪、无可救药、不可理喻……的老头与眼前之人联系到一起。
两者之间完全没有什么可以串联的东西吧?难道高辞坑了这人,他现在到韵剑门人来讨说法?又或者这小子绑架了高辞,现在来要赎金?
又或者……
“女侠好!想必您就是高老前辈之徒吧?久仰久仰!”不知底细的那人开口打断了齐照尘的思绪。
“……”
一句话仿佛凝固了整个大殿里的空气,半晌后叶文岁才轻咳了两声,望向袁夕,想让他化解这份尴尬。站着的那人只觉齐照尘看他的眼神越发奇怪了,但是又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只好一脸疑惑的回望着齐照尘,齐照尘见他望着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朝她看,只好莫名其妙地转头望着袁夕,而那人见齐照尘望向袁夕,也转头望向袁夕。
一时间,袁夕成了大殿的中心。
袁夕认为自己该说些什么,于是便对那人道:“公子不必客气,换她名讳就行了。”说罢,朝齐照尘使了个眼色。
齐照尘马上接道:“在下齐照尘。”
那人闻言又向齐照尘拱了拱手:“齐姑娘。”
“有劳公子了,敢问公子此次前来所为家师何事?”齐照尘问到。
“嗯,”那人微笑着道:“高老前辈叫我来送个信儿,说是他在山下看中了一个后生,天资聪颖,骨骼清奇。”
“他要收那后生为徒?”
“不是,”那人又笑眯了眼。
“他叫您收那后生为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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