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出现失眠的症状多久了”
“一个星期……也许更久,我也记不太清了……”
“你说一闭上眼,脑袋里就会出现那天的场景,能不能具体描述一下,是怎样的场景”
“我看到很多的血……碎掉的玻璃杯……”他的神情越来越痛苦,“……还有一双红色的眼睛,绝望的看着我……”
“你以前见过相似的场景吗暴力,血腥的这种”办公桌后的年轻咨询师扶了扶鼻梁上的无框眼镜,语调依然没有一丝起伏。
“见过……”
“那你害怕看到这种场景吗”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那为什么唯独那一次的场景让你念念不忘呢”咨询师把上衣口袋里的钢笔抽出来,刷刷地在桌上的a4纸上画了些什么,“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没有……我不敢想……”他的表情茫然而脆弱。
“张先生,请你看一下我手里的这张图。”咨询师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把手边的a4制推向另一头的桌面,“描述你看到的东西,不管是什么。”
“黑色的恶魔,有尖角和镰刀……”张凯曦定定地看着白纸上的图案,突地目光一凝,“好像还有些别的东西……”
“不错,有人在这张图里看到了天使,也有人看到了恶魔”咨询师撑着手肘,语调平板,“你试试换一个角度去看这张图。”
“噢……”两秒后,张凯曦恍然大悟地低呼了一声。
“对做我们这行的人来说,一个人说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没说什么。张先生,你懂我的意思吗”
“你觉得我不够坦诚”张凯曦抱臂看着他。
“恰恰相反,你很坦诚。只是你内心有些东西,自己都没有勇气去面对。”咨询师合上笔盖,转了转手上的腕表,“还剩十分钟,你可以选择跟我干瞪眼到结束,或者谈谈你本来不想说的那些东西。”
张凯曦忽然笑了一声,“我本来不想来这种地方的,但是现在看来,这个地方没我想象中的那么差劲。”
咨询师也笑了,“承蒙夸奖,这年头能不被人当成神经病对我们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慰藉了。”
“呵”张凯曦摇头失笑,只是笑容渐渐变得苦涩,“……他是我很好的一个朋友,但那次我误会了他,还重伤了他……他刚开始住院那几天我g本不敢去看他……”
“男x朋友”咨询师微一挑眉,“内疚和自责是人之常情。”
“嗯……他人很好,我知道他g本不会怪我,但我就是……”
“你喜欢他”咨询师的语调有了轻微的波动。
张凯曦愕然地抬眼看他,“你怎么——”
咨询师不以为意地笑笑,“这里前几年刚开业的时候,我有一大半的客人都是来咨询同x问题的。”说完他又一副懊悔的表情,“不知道这算不算泄露顾客yinsi。”
张凯曦也笑,只是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
“现在还跟他有联系吗”咨询师摘了眼镜,调整坐姿,换了一种更亲和的询问姿态。
张凯曦摇头,“我g本不敢打电话给他,怕被拒绝……怕由始至终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且很怕会再次伤害到他……”
咨询师会意地点头,“这是归因的偏差,你过于自责和内疚,我想这也是你失眠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为什么不试试跟他联系呢”
“我……”
“行动是消除恐惧和不安的最好方式。”咨询师收起记录夹,目光灼灼地看着对面的人,“前面我说的基本上都是废话,但是这句,你不妨听听。”
张凯曦哑然失笑。
从咨询所出来,天已经黑透了。华灯初上,张凯曦把手c在口袋里,回头看了看那家咨询所的招牌,自嘲地摇了摇头,谁能想到,不可一世的张公子竟会有这么落魄的一天呢。
一辆黑色路虎慢吞吞地停在他面前,陈鸥摇下车窗,颇为讶异地冲他吹了声口哨,“哟,张公子,您什么时候步入j神病人的行列了”
也许是心情得到了片刻的放松,张凯曦这些天第一次接了他的玩笑,“大概从你当院长时开始吧。”
“别介,我可当不起。”不知想到什么,陈鸥神秘地朝他眨了眨眼,“我介绍的人,怎么样是不是有种世界观被刷新了的感觉”
“我倒是觉得你无耻的下限又刷新了……”
“滚丫的!”
谭宇手里攥着一款老掉牙的诺基亚按键机,对着来电显示犹豫了很久,才把电话放到耳边,“喂”
很长一段时间,那头都没有人说话,只有轻而浅的呼吸声穿过嘶嘶的电流,在谭宇耳边静静流淌。不知怎么地,谭宇忽然就想起了那天在火车站,那个人站在他的车窗前,神情悲伤,欲言又止。那时他还来不及读懂张凯曦眼睛里的东西,那些让他望而生畏的东西。
“你……最近好吗”那头终于开口了,却是如此老掉牙的电影对白。
“嗯,我很好,你呢”不知不觉,谭宇也在电影场景中了。
“马马虎虎吧”张凯曦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又问,“头还痛吗”
谭宇无意识地抬手m了m后脑那一小块凹凸不平的地方,“早就不痛了。”
“那就好……其实我一直不敢跟你说,我跟沈牧分手了。我很卑鄙,怕一告诉你,转眼你们俩就走在一起。”
51.返校
张凯曦的直白,让谭宇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很多话,说得太清楚明朗,反而让人无所适从。
“好像很晚了,我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
“没有”谭宇觉得今天的张凯曦和平时很不一样,但他一时也说不清这种不一样表现在哪里。
“呵呵,不骚扰你了。睡吧,做个好梦。”
听完这话,谭宇无端生出些失望来,他本以为,那个人会一直自顾自地讲下去,就像当初他们一起住院的时候,他在隔壁病床,每晚都亢奋地拉着他聊到半夜,聊到他实在撑不住睡死过去为止。什么时候,他也变得跟他一样沉默寡言了
挂了电话,谭宇带着这个疑问,进入了梦乡。
张凯曦也挂了电话,手机放在枕头下,把被子卷到肩膀,放松地合上眼,睡了这么多天来的第一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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