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程昱鸿颤抖地呼唤。
老人还是不回应。
他眨眨眼,这才看清老人的眼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眉宇也不再纠结,安详地舒展。
父亲走了。
沉重的事实,像天边砸下来的陨石,痛了他,伤了他,他僵着,一动也不动地握着父亲的手,看着他苍白却安详的脸庞。
他死了吗?看来像睡了。他睡得好甜,彷佛不曾受过一丝痛楚。
“爸。”看着那样的睡颜,程昱鸿不禁恍惚地微笑。“你睡吧,睡吧。不用担心,好好地睡,好好地……”沙哑的嗓音忽地梗住,他咬紧牙关,硬生生咽回软弱的呜咽。
泣声堵住了,眼泪却关不住,一滴一滴,从发红的眼眶坠落。
初蕾在病房外看着他。透过玻璃,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的泪,他悲痛的神情,以及那平日总是高傲地挺着,如今却颓丧下垂的肩膀。
老董事长去世了。
同样失去养父的她,很能理解他的心情,那是一种天地变色的恐慌,一种如坠五里雾中的茫然。
一种心房整个被掏空,连心痛都不知从何感觉起的虚无感。
她双手顶着玻璃,有股冲动想进去安慰他,安慰那个此刻比一个孩子还无助的男人。
她想抱他在怀里,告诉他,这样的苦会过去的,她愿意陪他一起熬过。
她愿意陪着他,愿意以最大的温柔来拥抱他、抚慰他。
她想陪着他,好想好想——
初蕾低咽一声,握住门把,正想打开房门时,一道严厉的嗓音阻止了她。
“你做什么?”
她惶然回头,惊愕地发现喊住她的人竟是老董事长的夫人,程昱鸿的母亲。
“夫、夫人。”她颤颤地唤。
“你是那天那个女孩子。”程夫人认出了她,神色阴沈。“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是……”初蕾吶吶地不知该如何解释。
程夫人扫了病房内一眼,忽地恍然,皱眉。“你跟昱鸿一起来的?”
她点点头。
“你们俩今天在一起?”尖锐的语气充满指控意味。
初蕾心跳一乱,不敢看程夫人冷冽的眼神,垂着头轻轻一点。
“你叫什么名字?”
“梁初蕾。”
“梁初蕾?”程夫人咀嚼着这名字,美眸玻稹!澳阍谔u毕哺9ぷ鳎俊
“是。”
“哪个部门?”
“餐饮部。”
“你对我们家昱鸿有什么阴谋?”
“嗄?”初蕾愕然抬眸。
“我警告你,昱鸿现在跟雨真在交往,不许你存心破坏他们。”
“我没有——”初蕾为自己辩驳,心窝拧在一块儿。“我只是……我跟董事长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
“那最好了。”程夫人冷笑着撇撇嘴。“你记住,不论昱鸿对你是什么想法,你永远不可能成为我们程家的媳妇,懂吗?”
初蕾脸色刷白。“我知道。”
“你如果识相的话,以后就离我儿子远一点,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程夫人阴狠地威胁。
初蕾如遭雷殛,僵在原地。
“你听到没?不准你妄想高攀我儿子!”程夫人刻薄地斥道,眼底满是不屑。
初蕾一震,自尊强烈受损。“我没想高攀董事长。”她咬牙说道,嗓音细微,语气却坚定。“您放心,我以后会尽量避开他。”
“你说话可要算话!”程夫人冷哼。“还不快滚?”藕臂抬起,比了个快快滚开的手势。
初蕾惨白着脸,匆匆离去,程夫人目送着她娇小的背影,嘴角勾起冷笑。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有我在,你别妄想要飞上枝头做凤凰!”她喃喃讽刺,转过头,透过玻璃窗望向病床上安详辞世的老人。“你这家伙走得倒快活!留下一堆烂摊子给我跟儿子收拾,哼!”
她深呼吸,冷酷算计的容颜在推开房门后,忽然变了。
“昱鸿!你爸没事吧?他怎样了——”
老董事长去世,王子在临时董事会过半数的股权支持下,正式接掌喜福连锁饭店集团。
“王子接了老子的位置,成了国王了。”一个资深高级主管喃喃叹道。
“不知道喜福以后会怎样呢?”另一个主管接口。
底下的员工或许懵懂,还不晓得喜福即将面临空前的财务危机,他们这些跟着老董事长一起打江山的老头倒是对公司现在的情况心里有数。
王子接下的,是一颗表面好看,里头却烂得差不多了的空心苹果,能看,不能吃。
“年轻人没经验,做事又冲动,我怕喜福很快会毁在他手里。”一干老主管们私下交换意见,对公司未来都是不看好。
程昱鸿不傻,自然知道这些叔伯辈的老主管对他并不信任,也明白他再不处理,恐怕这恐慌会从高层蔓延开来,感染基层员工。
若是引发出走潮,喜福可就真的只有倒闭一途了。
问题是,他究竟该怎么做?
这些天来,程昱鸿经常一个人关在办公室里,对着书柜里父亲替他珍藏的汽车模型发呆。
回忆如潮水,在他脑海里翻滚,他想着与父亲相处的点点滴滴。他曾经快乐地与父亲一起做模型,也曾经为了不肯继承家族事业,和父亲爆发无数次争吵。
对父亲,他有爱,有恨,有崇敬,也有愤慨。
他厌恶父亲试图操控他的人生,不肯放他自由地飞。
父亲不让他飞,他偏要飞,飞得又高又远,一走就是十年。
然后,他回来了,认命地要接下父亲一手创立的公司,他却忽然肯放手了,鼓励他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这算什么?
“你连死后,都不让我好过吗?”他咬牙,瞪着那一辆辆保存得闪闪发亮的模型,胸口郁结,揪成一团发疼。
他该怎么做?究竟该怎么做?难道要他眼睁睁地任由喜福倒闭吗?任由父亲倾注一辈子心力建立的王国在他面前崩塌?
他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程昱鸿握拳,狠狠擂墙一记,痛楚透过指节,麻痹他的神经,他颓丧地倒落座椅。
办公桌上,手机静静地闪着讯号光,他无神地瞪着。
“初蕾!好像是你的手机在响。”
晚班下班后,初蕾刚踏进更衣室,一个同事好心地提醒她。
“谢谢。”她微微一笑,与对方挥手道别,打开属于她的置物柜。
果然是她的手机在响,尖锐的铃声像已经呼号许久,她连忙接起电话。
“喂。”
“初蕾吗?”低沈的嗓音传过来。
她心一跳。“你是哪位?”
“是我。”他闷闷地应,没道出自己的名字,霸道地认为她应该听得出是谁。
她的确听出来了,心跳更乱,掌心微微冒汗。
“你现在在哪儿?”他问。
她左右张望,确定更衣室内都没人了,才低声说道:“我……刚下班,要回家了。”
“别走。”他哑声命令。“上来找我。”
她默然。
“初蕾?”
“……我不能上去。”她嗓音也变得沙哑。“很晚了,再不回去就没有公车了。”
“我会送你。”
她不语。
“你马上给我上来!这是……呃,董事长命令。”他像孩子般任性,她却听出他语气的苦涩。
她心一紧。“你喝醉了吗?”
“我没有!”他粗鲁地驳斥。
“你喝了很多吗?”她心疼地问。那浓浓的酒气,彷佛都透过话机传过来了。
“你管我喝了多少!总之你快点给我上来。”
她紧握着手机,那天程夫人在医院里对她的警告至今彷佛仍回荡在耳畔。她闭了闭眸,深吸一口气。
“你别喝那么多了,董事长,喝酒伤身。”
“你!”他在话机另一端磨牙。“你到底来不来?”
“我不能。”她好轻好轻地说道。“我得回家了。”
“梁初蕾!你好大的胆子!”咆哮声震耳。
初蕾眼眶一酸,彷佛能看见他扣着只酒杯,大吼大叫的模样。“对不起,董事长……再见。”
她强迫自己狠心地拒绝他,正想挂电话,忽然听见他急促的喘息。
“……我想见你。”
她胸口一震。
“我想见你,初蕾。”他涩涩地说道,嗓音压抑着痛楚,以及隐隐约约的脆弱。
她的心,几乎要被拧碎。
“你上来好吗?我在1601等你。”命令的口气变成恳求,她反而无助地动摇了。
“1601是专门给董事长休息的套房,我不能去。”她还想做最后挣扎。
“我是董事长,我让你来你就来。”他霸气地说道,顿了顿,语气又放软。
“你过来吗?”
“……嗯。”
她挂断电话,重新锁上置物柜,走出更衣室,乘电梯直达十六楼。
深夜,办公楼层空无一人,她无声地踩过厚厚的地毯,一步一步,走向那个令她心动又心疼的男人。
在1601号房门前,她停下,很清楚这扇门内,是自己不该闯入的世界,一旦进去了,就没有后路可退,就算遍体鳞伤,苦也只能自己吞。
“你真的要进去吗?梁初蕾。”她喃喃自间,其实早知道答案。
进去就进去吧。
她咬牙,义无反顾地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程昱鸿前来应门,眼里满布的血丝令她心惊。
“你来了。”他吃吃地笑,步履因醉意而踉跄。
初蕾连忙伸手扶住他,走过玄关,房内东倒西歪的酒瓶骇傻了她。她愣了愣,半晌,才记得将他扶上床。
“你真的喝太多了。”她低低斥他,转身进浴室拧了条冷毛巾,搁上他微微发烫的额头。
他无言地注视她,那复杂而迷离的眼神,催动她心跳。
他在想什么?他看她的眼神好像不确定该拿她怎么办,一时有些彷徨。
“很不舒服吧?”她垂下眼,不敢再去看他的眼,温柔地抚过他红成一片的俊脸。“我替你泡杯茶解解酒吧。”
“初蕾!”他伸手拉住她。“你别走。”
“我没要走。”她安抚他。“只是去泡个茶。”
“我不要喝茶。”他执着地扣住她的手。
“那你想吃药吗?我替你去买解酒药好不好?”
“我也不吃药。”
“那你要什么?”她半无奈地间道。
“我想要你。”他忽然坚决地宣布。
她震惊。
他用了下力,将她整个人往自己身上带,她一时没防备,趴倒在他怀里。
钢铁般的手臂紧紧困住她的腰,她动弹不得。“董事长?”
“初蕾。”俊朗的脸庞离她好近好近,带着酒味的气息吹动她眼睫。“留下来陪我。”
她心跳狂乱,徒劳地想推开他。“董事长,你放开我——”
“你不愿意?”他蹙眉。
她一窒,不知该说什么好,望着他揉合着强悍与软弱的眼,她的心,乱糟糟地软成一团。
“董事长……”
“叫我的名字。”他沙哑地命令,拉下她的脸,鼻尖抵住她额头。“拜托你。”
她全身发烧,犹豫许久,才软软地唤了一声。“昱鸿。”
他激动地喘息,捧起她的脸,急切地梭巡她的表情,彷佛要确认刚刚那声叫唤是否仅仅只是他的幻觉。
她感伤地微笑。“昱鸿。”又叫了一声。
他这才敢肯定了,眼神一亮。“你愿意留下来了?”
她默然,片刻,幽幽地问:“为什么是我?”
他一愣。
“为什么要我陪你?”她再问。
为什么?这问题像间倒了程昱鸿,一时沈寂。为什么是她?为什么不是别人?为什么今晚他只想见到她?
其实他也不明白,或许是因为,今晚的他太过脆弱,而唯有在她面前,他才能放心地表露这样的自己。
“……我只想见你,不行吗?”霸道的眼,锁住她。
初蕾心酸。这并不是她想听的答案,但她又想听什么样的答案呢?难道她希望他表白喜欢她吗?可能吗?
她闭上眼,程夫人尖酸的脸孔隐隐浮现——
昱鸿跟雨真在交往,你别存心破坏他们!
不论昱鸿对你足什么想法,你永远不可能成为我们程家的媳妇,懂吗?
懂吗?懂吗?
一声声严厉的警告在初蕾脑里回荡,她晕晕沉沉,感觉脑子随时会爆开。
她懂的,懂的。她很明白自己跟程昱鸿门不当、户不对,他是王子,她什么也不是。
她懂的,她从没想过能与他有什么结果,没奢望过有一天能嫁入豪门。
她懂得他跟郭雨真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懂的——
初蕾睁开眼,对面前的男人恍惚地微笑。“我什么都不要,昱鸿,什么也不要。”
“你说什么?”他茫然。
她没解释,好深情地凝睇着他,温柔的笑容,美得像个梦——
“我愿意留下来。”
第五章
天蒙蒙亮。
初蕾悄悄挪动身子,拿开身旁男人占有性地搁在她乳房上的大手,然后小心翼翼地直起腰板。
怕吵醒程昱鸿,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十分轻微,连呼吸也保持无声。
她下了床,捡起散落一地的衣物,先穿上内衣,再穿上制服。然后,她拾起床头柜上一条断裂的玫瑰金锁片项链。
项链是昨夜遭他意外扯断的,当时,她心疼地尖叫出声,还惹来他一记奇怪的眼神。
他不知道这块金锁片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初蕾无奈地弯弯唇,将项链收进制服口袋,再轻巧地把sbsp;整装完毕后,她悠悠回眸,望向程昱鸿。
他仍然沈睡着,一动也不动,剑眉蹙着,连在梦中也不开心。
她望着他,眼神柔情似水。
有好片刻,她只是这么温柔不舍地看着他,时光,在无语的凝目间安静地流去。
终于,她长长一叹,强迫自己收回视线。
她转身,飘然离去。
天刚亮,饭店房客还未睡醒,工作人员也寥寥无几,初蕾偷偷走楼梯间下楼,原想神不知鬼不觉溜进更衣室换衣服,可惜老天不从人愿,无巧不巧让她撞见李春丽。
“梁初蕾!”一见到她,李春丽分外眼红,竖起八字浓眉,狠狠瞪她。
初蕾被她吓了好大一跳,好一会儿才惊魂甫定,勉强打招呼。“春丽姐。”
“这么早你在这里干么?”李春丽狐疑地打量她身上的制服打扮。“你一个晚上没回去吗?”
“我……呃,不是的!”急忙摇头。“我今天上早班,刚刚才来。”
“早班也不用这么早吧?你们又不像我们客房清洁部需要提早来待命。”
“我……呃,昨天晚上失眠,反正也睡不着,我就想干脆早点来上班。”初蕾强自镇定地编借口。“春丽姐,不好意思,我要回更衣室拿点东西,你去忙你的吧。”想溜走。
“站住!”李春丽可不轻易放过她。
她僵着身子回过头。“有事吗?”
“你既然闲闲没事,就帮忙把十六楼的几间办公室扫一扫,最近大家都忙,已经好几天没清了。一
初蕾睁大眼。“要我去……打扫办公室?”
“怎么?你不愿意?”李春丽斜睨她。
“我——”她好不容易才溜出十六楼,竟然又要回去?
以为她想推事,李春丽抢先一步开口。“虽然你现在不是我们客房清洁部的,但好歹我也带过你半年,说来也算前辈,请你帮个小忙有这么困难吗?”
“不是这样的。”她苦笑着否认。“我不是不愿意帮忙,只是——”
“只是怎样?”李春丽颐指气使地打断她,冷冰冰的眼神大有“你胆敢不给我面子,看我怎么叫你主管教训你”的威胁之意。
初蕾无奈,只得点了点头。“好吧,我上去打扫。”
“扫干净点!我待会儿上去检查。”李春丽践践地丢下一句,转身就走。
初蕾叹息,认命地推了一车清洁用具上楼,从董事长办公室开始打扫。
快速地整理完几间主管办公室后,她坐倒在会议室的座椅上,让腰酸背痛的身子稍稍歇会儿,几分钟后,她站起身,却不小心撞上桌脚,她痛得尖呼一声,蹲下来揉脚。
“你在这里干么?”突如其来的嗓音吓她一跳。
她回过头,望向不知何时出现在门边的程昱鸿。他看起来十足刚起床的模样,头发乱糟糟的,衬衫也没扎进长裤里,裸露出健美的胸膛。
初蕾不禁脸红心跳。这个男人怎能连这副乱七八糟的模样都如此性感?
“早……早啊。”她尴尬地打招呼。
“你在干么?”
“我在打扫。”
“打扫?”他皱眉,语气带着类似自尊受损的愠怒。“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走?打扫办公室比我还重要吗?”
她一愣。
阅读给我认真点最新章节 请关注书趣阁(www.sq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