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人的脚都架在灶膛沿上,灶膛里微微的热气很舒服,厨房里很安静,流动着一点点随意,一点点温馨,一点点舒适,使得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就像这阵子晚上张明远和骆家谦来家里,聊天的聊天,看电视的看电视,看书的看书,那种安然静谧随意自然。
我忍不住侧头看了看他,他感觉到我的目光,也抬头看过来嘴角噙着微微的笑,那点笑生动了五官。骆家谦是个奇怪的人,他只要不笑,脸上神情就十分冷淡漠然,但染上一丝笑,五官即刻粲然,那十分的冷淡漠然就只剩下一分残留在眉梢,平添一点刚毅。
但总是不那么暖和。
好吧,这是近来细细观察他的结果。我想着我真是闲了。我打了一个呵欠。
他在一旁说:“要不要去睡觉?”
我摇摇头,抱着膝模糊地说:“这样挺舒服的。”
他便不出声,垂着眼坐着。许久我问:“你在想什么呢?”他飞快地抬眼,怔了一怔:“呃,最近的一个设计。”
我哦了一声,随意地说:“你真无趣。”
他面无表情地又垂下眼,我都有些朦胧了,他才轻声说:“是啊,有时候想我真是挺无趣的。”
虽然声音轻,也听得出含了一丝怅然,我心里忽然掠过一丝不忍,说:“你长得这么英俊,再要是很有趣的话,那就变成典型的花花公子了,这样挺好的。”
他没有笑,过了一会儿说:“回房睡吧,回头冻着。”
我轻声笑:“你真唠叨,我就爱在这待着,要不你自己去睡吧。”心里又想,他不会真自己去睡吧,不知为什么,我很喜欢这样的气氛。
人们都说,凌晨时分的心灵最不设防,通常会说出一些平常不会说的话,在这个暖和的、昏暗的厨房灶下,骆家谦忽然说:“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我陪你。”他重复了一句:“我总是陪着你的。”
这话。我心里一惊,不由抬头看他,他没有回避,看着我,眼睛里有微微波动,那种温柔……我就脱口而出:“为什么?”
我希望他说:“什么为什么?我总不能仍你一个人待在厨房里呀。”可是他看着我,轻声说:“辛海宁,对不起,在你一个人的时候,我从来都不在你身边。”
我怔住,眼睛里忽然发热发潮,忙低下头,我想起舒卡说的:我倒是觉得,他开始真正决定等待你。一时间,不知是悲是愁,或者,还有那么一丝喜?
我摇头,我疯了。
我抬眼看着他,实在是没有办法理解:“骆家谦,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是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漂亮过、从来没有聪明过,也从来不给你好脸色。你知道我不喜欢和你家有什么关系,你更知道我没法原谅你姑姑。”
这是一个魔咒的时刻,如此诡异。
他沉默,慢慢地说:“你不知道自己的优点吗?”
我说:“我自然知道自己有优点,可是所有的优点在那样的前提之下,对你就不会有什么意义。”
骆家谦神情变幻,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有时候,人的感情,发生就是发生了。”
我好奇:“什么时候?”
他反问我:“这个问题重要吗?”
我从善如流:“不重要。”
他却笑了:“是第一次见你,那个时候,你12岁。”
我呆了呆,这孩子这么早熟?
骆家谦望着窗外星空,语气中不知不觉带上温柔:“我那时候知道姑父有个女儿,比我小一岁,比解语大一岁。但是你和你妈妈住,所以直到婚礼上我才见到你。我去婚礼套房帮姑姑拿东西,发现你在里屋。
“你站在里屋大梳妆镜前,用手掌一遍一遍拍脸,轻声说:”给你一个小巴掌,再给你一个小巴掌,要笑,要开心,不许沉着脸。辛海宁,今天你一定要笑,要开心,要挺直腰杆笑。不要让人笑话,不许让人笑话。听见没?‘“后来在婚礼上,你就一直活泼大方地笑着。宾客的小声议论你完全当作没听见,反而冲他们笑,笑得他们闭了嘴。
“辛海宁,我永远永远都不能忘记那一幕那一天,你才12岁,可是你那么勇敢和坚强。后来,你一直勇敢坚强地处理所有问题,除非实在解决不了。你给你身边的人那么多的笑容和快乐。”
我看着他,不不,我没有这么好。可是他脸上的那分温柔情愫,让我心酸心软。骆家谦,你掉进自己的瓮里了。这么傻。
可是我全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那会儿其实心里都是防备,在继母面前见到他时,只觉得他看我的眼光这么奇怪,肯定是在笑我长得不好看吧。这么看来,我错怪他了。
我真心实意地说:“对不起。”
他摇摇头:“不,辛海宁,虽然你好像把捉弄我、嘲笑我当成你的使命,但其实很多时候你会忘了这个使命,你会和我一起说笑玩闹,放声大笑。你知道你是一个多让人快乐的人吗?我从小到大,只有你让我这么快乐。你永远不必对我说对不起。辛海宁,我会等你,直到,你忘了江潮,或者,你嫁给江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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