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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这个人我们是一个单位的，熟悉得很。周子浩从来不同意这种说法。

周子浩认为，人与人之间生活得越近，有时会感到越陌生。比如说，在一个办公室里工作着的同事，还有同你睡在一张床上的妻子、丈夫，你有时会感觉到相当陌生。陌生得像个外星人在你的身边。你不敢跟对方交流，你不敢跟对方诉说你的心事，你也不敢把真心的话告诉对方……你跟你身边最近的人最好的处世办法就是麻木不仁，没有感觉或者装傻充愣……假如你天天跟身边的人说真话，把身边的人当作朋友，那么，你早晚有一天，就准准栽倒在你身边的人手里。有道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说不上哪一天，为了某一件切身利益，你同你身边的人反目成仇，你以前跟他说过的真话，就有可能成为对方攻击你的重磅炮弹，当对方瞄准你发射时，比卫星定位的自导巡航导弹还准还狠，你只有挨打的份儿……

自己埋单第五章（4）

年轻一点儿的人没有这方面的处世经验，所以，新进一个单位，一切都觉得亲切可爱，一切都很新鲜，他觉得大家生活、工作在一起是一种缘分，本应该和平共处，坦诚相待，人与人之间应该说真话，不说假话，谁有了什么困难，大家应该相互帮助……时间长了，经验告诉他们这些想法只是每个人在心里的一种良好的愿望，想要付诸实践，实在是太难了。

周子浩的朋友之中，有不少辞职干个体或经营私营企业的，也有当自由撰稿人的，他很羡慕他们。没有人领导你，干什么就不用请示汇报；身边没有了利害相关的同事，你也就不用防范谁哪一天会坏你；没有了单位，你也就再不用去倾听那些大大小小的人物在永远开不完的会议上说的废话，当然，你也就不用让一些人愚弄着，让你发言说假话，然后再投票去选什么先进工作者，或者给哪一位想报评职称的人投上一票……

周子浩曾经想过辞职回家，做一个自由撰稿人。几十年风风雨雨的生活他实在是有点儿累了。他也曾经征求过几个老同学和亲属的意见，大家都不同意他辞去一家杂志的主编去当什么自由撰搞人。大家的理由是：你现在有个班上，好歹每个月能开一份固定的工资，你一旦当了自由撰搞人，没有了单位，那就没有人管你了，一个人有人管挺难受的，一旦没有人管你了，你也同样会难受。再说，现在的人，还是都很注重一个人的身份地位，你到哪去喝酒、办事，一问起你是哪个单位的？做什么工作？你说你是自由撰搞人，那人家马上会小瞧你，再说，你也不是著名大作家，如果你像贾平凹、王朔、二月河、余华那样出名，当自由撰搞人还可以。再说，你年岁也不小了，再混几年，也就到了退休的年龄，在单位干这么些年了，眼看快到终点了，怎么能退下来呢？

周子浩想想大家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这样，尽管周子浩不愿意天天上班，他仍然要天天上班。他不愿意走进那幢灰色的办公大楼、天天仍然要走进那幢大楼。他不想见单位那些麻木的没有表情的熟悉的面孔，但他仍然天天要去见这些面孔，他不愿意参加单位里的任何一种形式的会议，但办公室的人员通知他去开会时，他还是要走进会议室去开会的。

生活里永远充满着诸多的无奈。好在这种无奈的生活他已经经历了多年，真的有一些麻木了。周子浩有时候非常怀念在乡下时的生活，农村人是把复杂的生活简单化，而城里人是把简单的生活复杂化。周子浩记得在乡下时，大家虽然都很穷，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的是很融洽，你我他之间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有酒就喝，做什么事情都少伪装，去粉饰，就连小两口做房事，都别具特色，记得屯子里有个羊倌儿，他每天晚上放羊回到家里，他媳妇不跟她练拥抱，也不跟她练接吻，而是实大惠地捞最干的，问，你是先操逼，还是先吃饭？羊倌儿在这时是什么也不说的，此时无声胜有声！羊倌儿如果是把手中的鞭子挂在墙上，那就是先吃饭，羊倌儿如果是把鞭子往地上一扔，那就是先操逼了。女人在这时也不说话，而是麻溜把裤子脱了，然后往火炕上一躺……一句话，一个动作，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这件事情从表面看，很简单，也太俗气了，但仔细分析，还真的很有学问，一个是“食”，一个是“色”，人活着最需要的而且天天都在操作的两件事情，也是自古以来千百个哲学家都在研究琢磨的两件事情，让一个农村妇女一句话就给道白了，深刻不？

周子浩是因为单位太复杂才不愿意上班的，但他没有勇气舍弃上班，那么就得天天去上班。现在，整个出版大楼里的编辑们为了准备参加全国民营图书暨春版图书交易会都日夜加班在忙碌着。周子浩也跟着忙。因为他手里正在忙着编辑s大学文学院博士生导师、全国著名民俗学家夏商周教授主编的一套十卷本的《东北社会民俗丛书》，此套书从组稿到齐、清、定稿已经有两年多时间，现在是最后通读阶段，通读结束就可以发软片，交给印刷厂制版印刷，然后就可以上订单拿出样本在图书订货会上征订了。可就在这关键时刻，出版社总编办通知，让每个编辑重新汇报一下此次准备投印参加全国民营图书暨春版图书交易会的图书选题，周子浩马上把《东北社会民俗丛书》投印计划工工整整写在了一张十六开稿纸上，然后交给了总编办。

自己埋单第五章（5）

这天下午，社里召集全体编辑开会。社长老龙在会上宣布，由于社里目前资金紧张，原计划马上准备投印的图书要撤下来一部分，请大家给予谅解。然后，副社长老孟宣布了此次准备参加全国民营图书暨春版图书交易会赶制印刷书目。

在副社长老孟宣布的印刷书目中，没有《东北社会民俗丛书》。

周子浩坐不住了，原因是此套丛书他已经准备了两年多，总共三百多万字，从组稿到编校，消耗了他大量的宝贵时间不说，社里在几次讨论图书选题时，从编辑到领导大家都是投赞成票的，怎么说不印就搁浅了呢？

想到这儿，周子浩发言说：“目前社里资金紧张，这是事实，少投印几本图书也可以理解，但我想不通的是《东北社会民俗丛书》为什么要拿下来，这可是讨论了多少遍的图书选题呀？再说，以前不是一直说这套书有地域文化特色，是重点图书选题，社里又几次鼓励我一定要做好、做精，准备拿图书大奖，怎么在关键时刻就不投印了呢？”

社长老龙习惯性地拍了一下他的亮着光泽的大太阳型额头，说：“老周，你别激动，社里不是不投印，你没听清楚，是暂时不投印，待以后社里资金有了好转，可以再操作嘛。”

周子浩说：“以后是什么时候？我觉得敲定下来的图书选题，在制作上就应该只争朝夕，宜速不宜迟，何况，目前我们操作图书的速度并不快。”

副社长老孟接过话说：“现在全国图书市场都不景气，有一些书赶印出来也只能增加库存，所以，在投印上，还是谨慎一些为好，以免造成经济损失。”

周子浩说：“出版社在投印图书时谨慎一些并没有错，我也赞成，但是我觉得，我们应该把谨慎和认真的态度提前到讨论图书选题和敲定图书选题的时候，书稿组来了，图书出版合同也跟作者签了，‘三校’、‘一通读’也做完了，突然间宣布不搞了，这怎么向作者交待？”

副社长老孟说：“可以给开残稿费嘛。”

周子浩说：“你说得可真轻巧，人家作者花费了大量的心血，才把书写出来，给一点儿残稿费心里能平衡吗？那可是学术著作！再说，以后还怎么向作者组稿？出版社不能不讲信用吧？”

副社长老孟问：“那你说怎么办？”

周子浩说：“我个人认为，跟作者合同签了，书稿也发排了，没有什么特殊的问题，就应该安排正常出版。不能多印，可以少印一点。”

副社长老孟说：“周子浩，你说说看，你有什么办法能保证你的《东北社会民俗丛书》能赚钱？我问你现在有多少订数？”

周子浩一听就火了：“我说老孟，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怎么就能断定我的书会不赚钱？再说，你们敲定下来准备马上开机印刷的图书就都有订数了吗？”

副社长老孟说；“跟你说吧，你那套书，肯定不赚钱！”

周子浩有些愤怒了，说：“你现在说不赚钱不觉得晚了吗？我弄不明白，那你在两年前讨论选题时怎么不这样说？后来社里又几次过滤图书选题，你也没有提出过反对意见啊，你当领导的对图书选题精益求精、严格把关，我没有意见，都是为了出版社的生存和发展嘛，再说，你们当领导的也有这个权力，可是，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讨论和敲定图书选题时你不发言表示反对呢？为什么偏偏要等到书稿准备就绪，眼看着就开机了，你才否定这个图书选题，这是什么意思？”

副社长老孟一时被周子浩问得哑口无言。

社长老龙怕激化矛盾，忙说：“老周，你说的也不是没有一点儿道理，引以为鉴吧，我看今天就讨论到这儿吧，有些问题等以后再研究吧，散会！”

周子浩知道再向社里提出强烈抗议，也不会有什么愉快的结局，也只好忍气吞声，自认倒楣了，有道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权力在人家手里，人家不同意的事情，你是白费口舌，今天总算长了见识，以后搞选题注意点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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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埋单第五章（6）

三

周三的上午，按周子浩的行动计划，他先去参加登图子弟弟的结婚庆典，然后，再去医院用轮椅推着高玉卓晒晒太阳。可是，他刚刚到达登图子的弟弟举行婚礼的明珠饭店，还没等他把一千元礼金送出去，单位的办公室工作人员小霍便打来电话了，告诉他马上回社里开会，而且通知他务必回来。

开什么会呢？小霍没有说，周子浩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单位开会。当领导的似乎有开会的瘾，什么事情都要开一个会议，什么中层会、党员会、扶贫会、救灾会、节日演唱筹备会、新人见面会、年终表彰会、新年茶话会、选题汇报会……要么就是学习文件，都什么时代了？整个工作方式还是几十年前的老一套，单位工作的运转，一切还都是依赖会议来推动，实在是太落后了。

其实，开几个小会也没什么，当领导的明智一点，可以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可是，现在的单位一些领导，不知为什么，就是有开会的瘾，只要是把全单位的人召集到那个会议室，少则半天，多则就是一天、两天开不完。假如是为了讨论图书选题，让编辑们多讨论几天，也未尝不可，可是，有一次就是为了讨论在职上学学费是否可以报销的问题就讨论了两天，而且还没有结果。

不管你是否愿意参加单位召开的会议，人家一旦通知你去参加，你就得去。单位领导最重视的事情就是开会的时候，看看有谁没有参加。因为领导的权威只有在开会的时候，才能得到充分的发挥。这个时候领导的嘴是最大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喜欢古诗词的领导在讲话时有可能穿插着给大家背诵几首古诗词，喜欢看《参考消息》的领导有可能给你谈谈国际形势，喜欢看行业报刊的领导有可能给你背几段刚刚出笼的行业流行词语，或者给你讲讲行业经营新的理念，喜欢“四大名著”的领导有可能跟你讲讲刘备、宋江或者林黛玉什么的，领导的口才就是这么练出来的，领导的水平也是这么练出来的，领导的权威也是通过一次次讲话一点点树立起来的，所以，领导在开会时，你不捧他的场，你不注意听他讲，他肯定是不高兴的，他会认为你眼里没有他，你不重视他，领导最怕的是你拿他的权威不当一回事。所以，有经验的职工在领导要召开会议时，不管是手头的工作多么忙，也是要放下的。尤其是在领导开会讲话时还要表现出恭恭敬敬的样子，这个时候你可以在心里回忆跟情人会面或者是寻思跟麻友搓麻时如何掰张，但在表面上还是要装出认真听讲的样子，而且还要假装在笔记本上记领导的讲话精神，实际上你在笔记本上在胡乱划着别的什么，有可能在默写一段古诗词，或者给某个人画肖像，或者骂领导是个大乌龟王八蛋，但领导不管你在想什么，也不会管你在笔记本上划什么，他只要感觉到你尊敬他就行了。

周子浩找到了脸上堆着笑容正在忙忙活活接待客人的登图子，先是递上了自己的红包，然后告诉登图子，单位有急事，他要马上回去一趟喜酒是喝不成了。

登图子表示理解。

周子浩回到单位会议室时，会议已经开始。

副社长老孟正在声情并茂地介绍一个星期以前去德国法兰克福国际图书博览会的见闻。

也许是周子浩在做人处世方面过于较真，他平时讨厌副社长老孟，讨厌到不愿意见到他，更不喜欢听他说话的程度。每逢听他说话，他就感觉到整个世界的人都在用铁条划玻璃，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副社长老孟没有受过正规教育，他的学历是省委党校函授经济专业的大学本科。但老孟自己从来都很自信，他主管社里的图书发行和图书印制，社里的编辑上报图书选题，如果不经过他的同意或默许，任凭你编辑有七十二般手段，你也甭想推出自己的图书选题。令人费解的是单位的一把手还真听他的，谁也不知他使用了什么手段，把一把手百分之百搞定了。社里的好事几乎让他占全了。房子，给他的是最大的，他虽然不懂外语，但年年出国考察……今年就出国两次，从美国回来不久，就又去了德国。去年年终局里人事部门在考核社领导班子时，周子浩曾经联络了几个人一起向局考核小组反映副社长老孟的一些问题，但考核过后，副社长老孟的副社长位置不但像泰山一样岿然不动，行政级别还由副处级提升为正处级。

自己埋单第五章（7）

副社长老孟就有这个本事！

副社长老孟正说得兴奋时，麦小琪的手机响了，而且那响声很大，有人为此而笑了起来。副社长老孟便沉下脸来：“谁的手机，全关掉，呼机也关掉，开会嘛，就像个开会的样子。”副社长老孟的脾气就这么大。

麦小琪赶紧关掉了手机。

周子浩如坐针毡。但已经坐在会议室里，想走是不可能的了。因为社里有明文规定：无故退出会场，视为旷职。而旷职一天，要扣罚奖金一百元。这些规定，究竟有什么科学依据，或者有什么道理？谁也说不清楚，但单位这样规定了，大家也就执行。

好不容易熬到十一点二十分，副社长老孟才讲完出国的感受。这个时候，周子浩的呼机响了。他仔细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他想，会议马上结束了，等到散会再回电话吧，想不到办公室主任拿出一堆文件又念了起来。等到办公室主任念完文件，已经是十一点四十分。

周子浩急急忙忙回到办公室，给朋友回了电话。

自己埋单第六章（1）

一

宋木欣是个喜欢浪漫的女孩，她喜欢泡酒吧，喜欢流行音乐，喜欢游泳，打保龄球。她还喜欢看电影，看足球比赛。

自从那个晚上，周子浩与她有了亲密的接触以后，她差不多每天都要给周子浩打一两次电话，或发一两个短信，有时候就让周子浩陪她看电影或者去游泳，仅仅为她花点钱，周子浩还能容忍，但周子浩的时间是有限的，他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做。但宋木欣从来不管周子浩的忙与闲，只要她想起来要去做一件事情，她就打电话让周子浩陪着她去做，有时候她去做头发，也要周子浩去陪着她，周子浩若是不同意，她肯定是不依不饶，她是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有一天，香港影、视、歌星集于一身的大明星刘德华、张国荣来到了春都市搞演唱会，甲级门票卖到六百元一张，这两个人都是宋木欣的心中偶像，而那天晚上，周子浩还有事情，但宋木欣非要去看，没办法，只好花钱买票去看了。

让周子浩最为头疼的是陪伴宋木欣买了一次内衣以后，她还买上瘾了，差不多每个月都能找个借口让周子浩陪她去专门为女人服务的商场购买女人内衣，每一次陪她走进那种店里都令周子浩心惊胆战，他恐怕撞上熟人。

但宋木欣似乎什么都不怕，她就让周子浩陪她。

周子浩想不陪，门儿都没有，她有一百个鬼点子制服周子浩出山。

周子浩拿她就是没有办法。

一天，下班以后，周子浩已经答应了麦小琪晚上参加她的生日庆典，想不到的是，在周子浩刚刚“打的”去往麦小琪生日庆典的路上，周子浩接到了宋木欣的电话。宋木欣说：“浩哥，你发现没有，今天晚上的月亮又圆又亮，天上又没有一丝云彩，又没有风，咱俩去郊区的凤鸣山上赏月吧。”

周子浩说：“月亮有什么好看的，想看在哪看还不是一样，跑到凤鸣山去看什么？”

宋木欣说：“我今天晚上就是要看月亮，而且一定到凤鸣山上去看。”

周子浩说：“今天晚上我有重要活动，脱不开身。”

宋木欣说：“你不去就算了，我现在就给登图子打电话，让他陪我去。反正今天晚上我一定去凤鸣山上赏月。”

周子浩最怕的是宋木欣跟登图子一起单独行动，所以，只好答应跟她“打的”去凤鸣山上赏月。

周子浩马上跟麦小琪告假。

麦小琪坚决不准假。

周子浩说：“我看这样吧，我先抓紧办我的事情，一会儿，我再去你那里，你在酒店里等我吧。”

周子浩跟宋木欣到了凤鸣山下，让出租车司机在山下等着，他们就上山了。在山顶上，一边赏月，一边铺好了带去的气垫床，然后，他们就在气垫床上让月亮看着他们做爱，刺激是够刺激的了，情趣也有，只是太麻烦了，但宋木欣不怕麻烦，她乐此不疲。

完事后，周子浩急忙回城去给麦小琪过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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