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年并不打算放过她,仍旧笑吟吟地看着她:“我是不如郑姑娘见多识广的,若郑姑娘曾去过那地方,说出来也让我长长见识。”
郑瑾憋红了脸。一个姑娘家去青楼做什么绮年这句话太狠,简直等于一耳光扇在她脸上,已经有平日里看她不顺眼的贵女们在偷笑了。
“你——”郑瑾几乎想掀了桌子,只是这不是她的家而是永安侯府,她若在这里掀桌子扰了人家的喜事,恒山伯肯定不会饶了她。
绮年垂下眼睛慢悠悠地一笑:“郑姑娘若不知道就算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的。”唉,要说嫁给郡王世子,高攀一门亲事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她现在不必怕得罪恒山伯府而忍气吞声了。
有了这么一出,郑瑾终于闭上了嘴,虽然不时会用仇恨的目光看一眼绮年,但再也没找事。倒是绮年在脑子里把她的话过了几遍——胭脂姑娘,红倌人,赎身……赵燕恒想干啥呢
虽然之前在英国公府里闹了那么一出很不愉快的事,但整体上来说,这婚礼还是挺完美的。英国公府简直富可敌国,阮盼又是嫡长女,那嫁妆是实打实的十里红妆,妥妥的第一抬进了永安侯府,最后一抬还在英国公府没出门呢。到了三朝回门的时候,看见的人都说,真是一对金童玉女一般,再相配不过了。
绮年一边绣着嫁衣上的金线牡丹,一边听着如鹂叽叽呱呱说着听来的消息。如燕端着茶进来笑道:“你有这说嘴的时候,还不赶紧帮着姑娘分线你看珊瑚姐姐,这些日子都帮姑娘做多少个荷包了。”
如鹂一缩脖子,赶紧过去跟菱花一起分线。绮年放下针线伸了伸腰,嫁衣只剩下这一点点了,盖头已经绣好,哎,总算赶在成亲之前把嫁衣赶出来了。
如鹂在绮年面前嘴里闲不住的,笑嘻嘻道:“这嫁衣真是鲜亮,世子送来的金线真是一等一的,阳光底下一看都亮得晃眼呢。”
绮年自己看着也觉得不错。再有十天就要出嫁了,别说,还真是有点紧张哩。李氏那里已经准备好了全套黄花梨木的家具,虽然她说时间太赶,不是最好的木头,但在绮年看来已经很不错了。另外李氏还给她买了两个庄子和两个铺子,庄子稍微离京城远了点,但田地肥沃,收益不错,铺子更是在好地界,一个卖胭脂香料,一个卖茶着哄,一见她来,连忙拿出一封信:“这是公子身边那个侍女今日一早送来的,可是有什么事么”
如燕恨恨将胭脂之事说了一遍,拿了信道:“不知这信上说些什么,我得赶着回去交与姑娘。”
如鹃听了不由得有些担心:“世子可千万不要想是——置个外室。”
“别胡说。”如燕正担心这个呢,听如鹃说了心里更慌,拿着信就急火火地又跑回了吴府。
绮年刚午睡起来,虽然嘴上说得硬,见了信仍旧拿过来就拆,一目十行地扫完,嘴角浮起了笑意。如鹂眼巴巴地看着,见绮年笑了方敢问:“姑娘,世子爷说什么”
“不过是替胭脂赎了身,原要送她回原籍去过日子,只没寻着合适的商队,才在京城里住了几日。”至于胭脂替他收集过消息的事,还是不要对如鹂说了吧。
如鹂的眼睛顿时瞪得滚圆:“既是这么着,那胭脂为何到姑娘面前说那些话”她如今也是快十五岁的姑娘了,再不是那一窍不通的小丫头。
如燕也忍不住道:“依奴婢看,分明是那胭脂想着要攀上世子呢。”
绮年笑笑,把信折起来:“落花虽有意,流水无情也就够了。”
“可是——”如鹂嗫嚅道,“万一世子他——”他欺骗姑娘怎么办那胭脂实在是个美人,自家姑娘容貌上或者还不甚逊色,但那胭脂一股狐狸精样儿——如鹂并不知道狐狸精是个什么样,但本能地,她就是觉得胭脂像个狐狸精。
“夫妻之道,互信为要。”绮年用信纸卷成个筒,戳戳如鹂的脑门,“如果我们都相互猜忌,别人岂不正好趁虚而入吗”咳,这话她说得有那么一点儿心虚,万一她眼力不够,看错了赵燕恒怎么办
如鹂揉着脑门抱怨:“世子为什么不在给她赎身之前就跟姑娘讲讲呢这都一个多月了吧若是世子早些说,姑娘哪至于在永安侯府那样受郑瑾刁难,又何必跟那胭脂说那许多话。”
这句话倒是说到了绮年心里,叹了口气:“算了,至少这不是还来了封信吗”如果真是纯粹的行善,倒确实也用不着大张旗鼓的先跟她商量。夫妻两人有商有量,并不是说事事都不能自己做主。
如燕笑笑道:“姑娘说的是,若这信早来一天其实也就无妨了。”
“是啊。”绮年同意地点点头,“可惜就差这么一天——”忽然之间,有个想法在心里一闪——这么巧,真的是赵燕恒才想起来告诉她的吗
如燕见绮年又翻开信看,不由得疑惑道:“姑娘怎么了”
绮年把信仔仔细细一字一句地看完,又重新折起来:“没事。”刚才她倒没注意,信上末尾说了一句:近日多雨,小心加衣。可是最近这几天天气好得很,多雨那是将近一个月以前了。
85迎亲路惊骡生事
时间几乎是一转眼;就到了七月初二,绮年的婚期。头天晚上;像写过的小说里一样,李氏拿了一本春…宫图交给绮年,并且像亲娘一样给她上了一课。虽然她讲的内容绮年可能比她理论知识还丰富,而那春…宫图上画的妖精打架又让人特别无语;但是李氏的话在绮年听起来却是格外的亲切。
“舅母;我真舍不得你。”绮年搂着李氏的脖子红了眼圈。
“这傻孩子。”李氏眼睛也有些酸,忙忍了回去笑道,“又不是嫁得千远万远;不过都在京城里;想回来随时就回来了;有什么舍不得的。可别哭,肿了眼睛明天就不漂亮了。”
绮年揉揉眼睛,把那卷奇怪的妖精打架图塞进了箱子底下。说实在的,这图画得实在是——看了会让人有y影的吧。
七月初二一大早,绮年就被拽了起来。天气很好,夏末秋初的晨风清爽,十分提神。绮年对着窗口外的一片绿荫做了个深呼吸——李氏已经跟她讲过婚礼的程序,今天有好一场折腾呢。
先是沐浴,把新娘子洗白白,然后穿上金碧辉煌的嫁衣——郡王世子妃的婚服也是有要求的,比之普通嫁衣更加华丽,当然也更加麻烦。衣服穿好,早饭是不许吃饱了,新娘子可不能半路上要上厕所呀!如鹂端来一碟油炸的小甜面果子:“姑娘放心,舅太太早让准备好了,到时候用个油纸包好姑娘带着,饿了就吃一个。”
许茂云对那顶凤冠左看右看:“真是华美。”凤冠还是郡王府送来的,上头镶的珍珠都是指肚大小,宝光莹莹。
绮年本人对凤冠倒没多大兴趣,掂掂那份量就知道了,戴一天会把脖子都压酸疼的:“玉如来信了么快给我念念啊!”
韩嫣也是一大清早就跑来了,还带来了冷玉如一封极厚极长的信。原来自打她去了西北边关就被安置在关内的张家宅院里,跟婆婆和小姑住在一起。至于家里的男人,上到四十出头的公公,下到十五岁的三弟,统统去军营中备战,家里只有一个十岁的四弟算是唯一的男丁了。
不知是冷玉如毅然奔赴边关的表现感动了张家人,还是她身上有着正五品的诰命张家不敢轻慢,反正就是态度还不错,但并不十分亲热。冷玉如也不含糊,到了边关,那些精致首饰一概收起,从不在衣着打扮上与众人区分开来,每日按着张家的规矩去侍奉婆婆。回到自己房里,就找家里的丫鬟要了张殊的旧衣裳鞋子,比着给他做衣裳,只每日必有一个时辰读书作画。有旧仆看不顺眼,暗中议论这新少乃乃清高,冷玉如一概置之不理。
三个月后战事略宁定了些,张家父子得以回家探望,冷玉如才精心打扮起来。西北那地方民风剽悍,没京城这么多规矩,全家女眷一起到大门前迎接,冷玉如便如鹤立j群。张将军的下属们也是同来的,个个惊艳,传出去说张少将军真是有福气,娶的妻子美貌如花,还时常往营里送亲手做的针线,真乃四德俱全,难怪能得封诰命夫人。于是满营军士都对张殊艳羡不已。
绮年听到这里心已经放下了一半。冷玉如不是糊涂人,既对自己的前路盘算得清清楚楚,自然会有应对之策。韩嫣继续念信,后头就说得比较隐晦,只说张殊如今仍要在营中,只是三不五时便会回府过夜,让韩嫣与绮年放心云云。换句明白的话说,就是现在张殊已经惦记着这个妻子,记得经常回家了。
再后头就是对绮年的婚事发表的议论,先是痛骂吴嬷嬷无耻狠毒,又埋怨绮年不该从前对乔连波太好,最后却说郡王府门第虽高,嫁过去却怕要受拘束,让绮年万事小心云云。韩嫣念到大半,见吴知雯等人连同乔连波一起过来,便收口不念,将信收了起来。
人这一多,反而有几分不自在。今日姐妹们送嫁,吴府的姑娘不必说,就连严府也来了一个严同芳。严幼芳上次干出那种事,被拘在家里学规矩拘了三个月,今日赌气不肯来。而严长风则是因着只考了个三甲,被严老爷胖揍一顿,发到广东总兵处当小兵去了。
虽然严幼芳没来,但严同芳跟乔连波在同一间屋子里,这气氛自然古怪起来。吴知雪拉着严同芳说话,却无人去与乔连波说话,只让她独个儿坐在屋角里。直到外头丫鬟来报全福夫人到了,大家才都起身相迎。
托郡王府的面子,今日请来的全福夫人乃是永安侯夫人。
绮年虽然见过永安侯夫人,但离得这般近地细看还是第一次呢。说起来,这京城里若要称全福,当真是没有人比永安侯夫人更合适了。夫妻恩爱,生了两个儿子是大小探花,大儿子尚公主,小儿子娶国公府的嫡长女,一个女儿虽嫁到京外,但也是风风光光嫁了门当户对的好人家。虽有庶子庶女,却年纪极小碍不着嫡子的事儿,且还是一对龙凤胎,妾室又和顺。这样的日子人人称羡,真真正正是全福了。
因着如此,永安侯夫人也显得年轻精神。上次离得稍远,只看见她面色红润,这离得近了细看才发现,快五十岁的人眼角竟没什么皱纹,脸上时时都带着笑意,教人看着舒服。
其实按绮年的意思,是想请韩夫人来给她梳头的。许夫人也好,但总是没有生过儿子,没有儿女双全就算不得全福。而韩夫人身边连个妾都没有,绮年很想借借她的福气,并不太想要永安侯夫人这样妻妾和顺的福气。不过郡王府既然做了主,她也没说话的余地。
永安侯夫人由李氏陪着,进来就先是笑吟吟地夸奖了一番屋里的女孩儿们:“个个都是好的,一屋子花朵儿一般,眼都看花了。”又夸绮年,“是个有福气的相貌,千里姻缘一线牵,这都是缘分。”
李氏笑道:“论起福气,京城里再没人比夫人的福气大了,这不是,也指着今儿让这些姑娘们都沾沾您的福气呢。”
永安侯夫人笑道:“吴夫人的儿子是今科传胪,未来儿媳妇的兄长是上科传胪,这佳话满京城都传遍了,吴夫人的福气又有哪个敢说小呢。”说得韩嫣这么爽快的人脸上都红,借故躲到后头去了。两人客套几句,永安侯夫人略略用了茶,就动手给绮年开脸梳头。
绮年原以为自己应该没啥好紧张的,谁知道这时候才发现,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就连永安侯夫人给她梳头时念的那些吉祥话儿,她都没记住几句。唯一的感觉就是脸上的绒毛被红线绞去之后,有些火辣辣的。至于刷的那一脸白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猛然间外头鞭炮声大响,永安侯夫人笑道:“想是世子来迎娶了。”知霏第一个坐不住,拉着姐姐们就要往外去。严同芳捉个空儿向绮年低声道:“我代幼芳向表妹赔个罪,愿表妹今后与世子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绮年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说起来这整件事里其实严同芳并没有半点错误,就是严幼芳也是针对乔连波的,并没有对绮年有恶意,虽然做法很不妥当,但她们其实无需向自己道歉的。严幼芳不懂事,但严同芳还是个知进退的人。
乔连波走在最后。没人拉她一起去看新郎官儿进门,但她更不好意思坐在这里与绮年独处,想说几句话,但如鹂一直围着绮年,时时用警惕的眼光盯着她,让她到最后也没找到说话的机会,只得出去了。
周立年与吴知霄兄弟几个今日担任拦门的任务,如鹂开始不停地前后跑着传话:“表少爷拦着世子爷做催妆诗呢,说要做出十首来才许进门。咱们立年少爷还跟世子对了几副对子,听的人都说好。”又压低声音道,“舅老爷不许乔表少爷去前头。”
一会儿又跑回来了:“原来陪着来迎亲的有东阳侯府的二少爷呢,奴婢看着雪姑娘看了好几眼呢,嘻嘻。”
绮年无奈地戳一下她的脑门,但自己也觉得好奇:“秦二少爷长什么样子”
“白白净净的,很斯文的样子,也做了一首诗呢,不过奴婢离得远,不曾听清。”又不无骄傲地说,“世子爷穿着大红的喜服,做起诗来一首接着一首的呢。”
如燕好笑:“便听清了,你也听不懂。快安生些罢,看看菱花,比你稳重多了。”
菱花正在最后清点一遍绮年随身携带的东西,闻言不好意思地一笑:“奴婢笨手笨脚的,只能做这些了。”按说她的身契在自己手里,绮年本来想给她些银子让她出去自己过日子的,菱花却不肯。说一来自己的命是绮年救的,二来外无家人,出去了也没法过日子,若绮年日后能给她物色个老实妥当的人嫁了,就是大恩。绮年看她的主意很定,也就答应了,故而还是跟着如燕如鹂一起,自称奴婢。
珊瑚快步进来:“吉时将至,姑娘可以盖上盖头了。”
绮年一愣:“世子进门了”这比那天在英国公府折腾的时间短多了啊。
湘云跟着进来,抿嘴笑道:“这可是郡王世子呢。”谁敢真拦着啊。
珊瑚抖开那鸳鸯戏水的大红盖头,小心地盖在绮年头上,顿时周围一片大红,只能看见自己的脚了。珊瑚扶了她的手小声道:“姑娘,奴婢今日跟轿,姑娘有什么事只管叫奴婢,奴婢一步也不离开的。”
绮年觉得自己嗓子眼儿有些发干,捏了捏她的手没说话。
新娘子是不能自己上轿的,要由兄弟背上轿。周立年早就等在蜀素阁外头,背了绮年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声道:“若受了什么委屈要说与我听,哥哥如今没用,但总会刻苦读书,将来考了功名也能给妹妹帮衬一二。”
绮年眼眶有些热。周立年与她之间毕竟没有血亲,因着过继之事拖延,吴氏病死,二人之间始终是有一层隔阂的,不过到了如今,倒有点兄妹二人互为支撑的感觉了。轻轻嗯了一声道:“哥哥将来与表姐也要好生过日子。”周立年此人有野心,会算计,但到底还不是冷血无情的人,若是吴知雯肯与他好生过日子,想来也是不错的。
周立年微微一笑:“我必会尊重她。”
据说迎娶世子妃的花轿也是有品级要求的,可惜绮年头上蒙着盖头,还要注意那沉重的凤冠不要歪掉,根本不可能看见那华丽的花轿,只是坐进去之后偷着掀起盖头来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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