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篇认知日记(3)
行
李都没拿,空着两只手就和同学一起跟着解放军走了。她没跟家里任何人告别。她相信她正
走在共产主义的大道上。当时她的爹正在给高中学生上数学课,门口有学生大声喊:张老师
,你女儿跟解放军走啦!假如那天兰兰不这么走,她肯定当不成兵。她会成为家乡的小学老
师,不会过得太抑郁。
对李兰妮来说,九岁是她的第一个分水岭。九岁前,她基本上是一个身心健康的儿童,九岁
后,发生了许多可能导致她最终重度抑郁的事情,尽管每一件都是很细小很无聊很琐碎的事
儿。
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精神、命运的分水岭。当我们成为抑郁病人,或将要成为抑郁病人时
,必须安静下来,仔细梳理自己的精神脉络:到底哪个段落出了毛病?究竟哪个区域有暗伤
?阻塞是什么?裂痕有多深?
你做过这样的精神梳理吗?
2006年4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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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的小院》摘录
1
小院没门。入道旁站着一棵上了年纪的龙眼树。
龙眼树年年结果。果子刚有豌豆那么大,就枯死在枝头,过好多天才悄悄掉在地上,像
一个个死孩子,缩缩地趴在泥里。龙眼树的身子斜斜地往一边歪,树枝垂得很低。远看,像
一个伤心的老婆婆,弯着腰,伸长了手,去捡她的死孩子。
小院里,有几幢黄颜色的旧平房。我家住在坐东朝西那一幢。
妈妈闩好门,拉上窗帘,把我和弟弟叫到她的大床上,小声说:“咱们到了新地方,我
要立两条规矩:第一,姐姐要带好弟弟,你上哪儿他上哪儿。他要是干了坏事,我连你一块
收拾。第二,不要跟别人提外婆家。”
“我知道,外婆家是地主!”
“胡说!”妈妈用手里的大葵扇打了我一下,“外公是人民教师。记住了?
我十几岁当兵,革的就是地主的命。妮子你要听话,要帮妈妈。”
弟弟猛点头。我却愣着。
“还有,不要告诉别人妈妈认识字。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你爸爸就会娶后妈,有后妈就
有后爸……”
妈妈去年退了职,她说她有病。
2
我家斜对面那排房子住着小玉子一家。小玉子八岁了,还没有上学。
院里阿姨说,小玉子一生下来就有心脏病。这种小孩子养不大,说死就死。
阿姨们说,这要怪医院,不该让她生出来。一让她生出来,就不好办了。掐死她,太残
忍,又犯法。养着她,添乱,白费布票粮票豆腐票。
小玉子命凶。她妈妈生她的时候大出血,落下了歪嘴的毛病。
小玉子妈翻箱晒棉胎,翻出一窝小老鼠,半截小拇指大,粉粉的,肉肉
的,嫩嫩的,光溜溜的,小肚子鼓鼓的,皮薄得透明,眼睛还没睁开。
小玉子妈像捡了宝,赶忙去打了一瓶散装的石湾米酒,下肉饺子似的,把小老鼠一个个
扔了进去,封好,浸足了日子,一天喝小半盅儿。
小玉子妈喜欢吃肉,总能自力更生找肉吃。她家打死了黑老鼠,从不扔到垃圾池去。她
跟广东人学,把老鼠皮剥了,开膛,去了肠肚,用盐腌一腌,拿根细棍子拦腰把老鼠肉撑得
开开的,挂在太阳底下晒,晒得红红的,干干的,煮饭时割一块下来,放点豆豉、姜蒜焖来
吃。
3
妈妈的嘴唇抿得很紧,眼珠子在眼眶里转得很快,眉心有一条小刀子一
样的竖纹。她有
心脏病、胃病,才三十多岁就退了职。她好像每天都心烦。她大概又在偷偷想她的爸爸妈妈
。她爸爸被造反派七斗八斗赶回了乡下,老两口靠种地养活自己。妈妈心里有事不敢说,动
不动就心烦,烦着烦着就想打人。
我赶紧找活儿干。我把自己床上的毛巾被叠好,又爬到架子床上铺看看弟弟的被子叠好
没有。地上有一截红毛线,我赶快捡了起来。
4
小麻雀还能动弹,翅膀根儿那里血肉模糊。它的头很小,头上的毛很光
(bsp;滑。它闭着眼睛,身子抖得厉害,可能是伤口很疼,也可能是吓破了胆。
张小霞使劲捏了一下手心里的小麻雀,小麻雀不动了。
“它昏过去了。”我觉得小麻雀很可怜。
“咱们吃了它。”张小霞把弹弓别在腰上说。她给小麻雀拔毛。就这么活活地拔,干干
地拔。
小麻雀又动了。它的小细爪子抽筋抽得非常厉害,它疼得叫不出声来,只不时动动脑袋
。我忽然想起小玉子,小玉子被她妈妈一板凳砸倒在地上的时候,脑袋也是这么转这么动。
“咱们别吃它好吗?”我小声说。
张小霞眼睛一瞪,眼球有点凸,“去,捡点干树叶来。”
小麻雀成了赤红的小肉球,皮皱皱的,肚子抽抽的,只剩脖子上有小毛。
张小霞坐在礼堂后门的石阶上,点着了一堆干树叶。她用一根棍子捅进小麻雀的屁眼里
,把小麻雀拿在手上烤。我不断给她去捡细细的干树枝。
小麻雀的皮很快就黑了,肉慢慢往里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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