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官的错愕中,裴陵从队列中走出,把自己的奏折呈了上去。
诸位官员不知道裴陵在奏折上写了什么,他们只看到皇上的脸色越来越沉,最后竟将奏折摔在龙案上,指着裴陵的鼻子问道:「你写的这是什么东西?」
「臣惶恐。」裴陵跪在孝皇面前,声音中听不到一丝恐惧。
「惶恐?」孝皇冷笑,再次翻了翻奏折,又丢回书案。
当年他还是王爷的时候,曾经想招揽裴陵,可裴陵无意卷入,结果裴家老头中了大皇子的计,投入大皇子一派,搞得家破人亡。
好在裴陵后来考了科举,做了文官。可做了文官,又不顾朝廷典制犯了事,直到他登基,才把裴陵从牢里放出来,重新起用,给了个御史的职位。
治国需要人才。譬如刘时英,譬如裴陵,譬如左三知。
(bsp;刘时英韬光养晦,是自己一手带出来,倒还放心;裴陵其人身为御史,加上个性略为冲动,容易得罪朝廷要员,所以也不担心会结党营私;唯有左三知是个摸不透底细的,所以借了这次机会,想恩威并施,给所有人,包括左三知一个警告,免得一直升迁滋长了骄纵之心,难以抑止。
只要左三知的案子不定,迟早会有人理解这个意图,并解开局面,但没想到,这人竟然是裴陵,而且比预想的时间要早很多。
自己果然没有看错。只可惜,裴陵还是怀有私心。
俯视众臣,多如秋风落叶一样哆嗦,唯有裴陵脊梁挺直,显出一份傲骨。
孝皇露出个不易察觉的赞赏表情,指著书案上两摞奏折问裴陵道:「你知道这里写了什么?」
「臣不知,请皇上恕罪。」裴陵叩首。
「这摞,是上奏要求严惩定边王的,其中包括严惩左三知、严惩刘时英、严惩你,说你门结党营私。其中有提出自己观点的,但大多数是人云亦云。」
孝皇指完那高高的一摞,又指着少的一摞说道:
「这摞,都是为左三知求情的,说他不会谋反。里面甚至还有很多激烈的语论,但可见这些人是毫无私心,全是从大局出发。只有你这张奏折,参奏左三知却不认为他谋反,你说朕是放哪里好?」
「放在心上好。」裴陵大着胆子回答,「臣身为御史,只参奏所见之事,从不道听涂说、捕风捉影。只要有益于皇上、有益于周皇朝的百姓,臣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肝脑涂地、死而后已?你骗谁?
孝皇被裴陵的话气乐了。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只要是大周土地上发生的事情,他都会通过监察系统之道,更何况是京师重地。
别说大臣们在家里是怎么谈论朝政的,就连他们入睡打几个呼噜,那些探子都会在密折中写明。更不用说某些人买通刑部大劳的狱卒,深夜探望受审的左三知。
看裴陵梗着脖子跪在那里,孝皇忍不住再次打开了裴陵的奏折:奏折上的字真是雅致耐看,只可惜,全是为了就左三知玩的欲擒故纵的把戏。
没想到左三知的软肋竟然是裴陵,也没想到裴陵这个心高气傲的人竟会为了左三知折腰。原本听说两人关系不好,但从探子上奏的那夜两人谈话纪录来看,事实正好相反。
裴陵啊裴陵,即便你猜出我的本意,我又怎能让你轻松得逞?孝皇把那奏折丢到裴陵面前道:「死而后已?你的意思是朕的大理寺虚设,会冤枉忠臣?而满朝的预史都不明是非,只有你洞察全局?」
「臣惶恐。臣只求尽忠职守,为吾皇分忧。」坏了,自己这奏折上早了,看皇上的意思是要拖段时间。裴陵咬着牙,心说你皇上拖着没什么,可左三知在牢里挨打的滋味谁能体会?
「惶恐?你还知道何谓惶恐?裴陵,你真让朕失望。好,既然你标榜自己尽忠职守,那你就学学前朝那几个忠臣,去殿外的鼎前跪着吧。什么时候琢磨明白何谓尽忠职守再回来见我,退朝!」
孝皇听到裴陵的那番话,眼睛不由起来,露出一丝冷笑。裴陵啊裴陵,你既然是心甘情愿为左三知奔走,就多辛苦辛苦吧。
皇上一声令下,满朝的文武就跟潮水般褪去,简直像是有火在后面烧,马上就要烧到屁股一样。
裴陵苦笑着,落在众人后面离开了大殿,跪到了殿前的鼎前,旁边,还有几个太监守着。裴陵知道,前朝几个大臣都是跪到昏倒才被宽恕,看来,今天自己也难免了。
「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君要臣跪,臣不敢不跪。」君要整我,我不得不被整。裴陵把最后一句大不敬的话咽下,老老实实跪在了鼎前。
说到前朝跪鼎的忠臣,他还真见过几个,还都是撞死在鼎上的老头子。那几个老头眼见吏治腐败,就上书先皇,请求先皇谋治图新,还黎民百姓一个清静的天下。
结果老迈的皇上根本不理会那几个人,那几个人便流着泪跪在殿前的鼎旁,以死劝诫,渴望皇上回心转意。事后先皇不过是派人草草安葬了那几个人的尸骨,直至孝皇登基,才大举发丧,把那些人做为忠臣的表率来宣扬。
可今天,孝皇显然不是那个意思,他那句话的潜藏含义便是:你若不来请罪,便学着那几个人撞死在鼎前吧!
难道他是让自己也去撞鼎吗?常言都骂狗皇帝,果然名不虚传。裴陵想着不由偷笑了下,若是孝皇知道自己有这种念头,恐怕早就把自己枭首示众了。
不过,孝皇到底是要让自己跪到什么时候呢?
顶着渐升渐高的日头,裴陵能看到下朝远去的同僚们在交头接耳,还面带笑容。当御史的这些年,他得罪了不少人。所以,沦落成这个样子,恐怕会让很多官员抚掌大笑吧。前些日子还因为压制了定边王的谋反而受到表彰,而如今,却离阶下囚只有一步之遥。
人的一辈子就是这样惶惶不可猜测,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浪尖上笑傲,又何时跌落于波谷底。
从军学中的一个普通的世家子弟到了名震边关的守将,又从边关的守将沦落成平头百姓,接着从布衣白丁变成为民请命的一方大员进而还升了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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