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
年二十九。秦朗疏和梁慕宇自别过谢长生,离开灵枢阁以来,已有两日之隔。但这二日以来,二人却皆不曾歇息片刻,而是日夜兼程,以至到现下已换了三匹马,却只是为了在除夕夜之前赶回铁剑门。眼见著还有四个时辰便要到年三十,秦朗疏算算剩下的距离,再赶得紧些,也许竟能在年三十的下午就到达铁剑门!想到此,他顿时心中一喜,再次夹紧了马腹,催促身下的马儿跑得再快些。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天刚擦黑,四下里便飘起了细细的雨。冬日的冷雨中夹杂著些小小的雪子,绵绵密密,轻轻柔柔,落在两人身上,渗进衣服里,却也引得人身上阵阵刺骨的寒。秦朗疏自己虽觉得尚可支撑,但看了看身边的梁慕宇,还是将速度放慢了下来,向他关切道:“小宇,你还成麽”
梁慕宇其实已经快不成了,可他却心知秦朗疏自离了灵枢阁起,便一门心思的想著要赶回铁剑门过年,以秦朗疏在他心中的分量,他自是事事以秦朗疏的想法优先,於是只得强作欢颜道:“好得很哩!秦大哥你莫小看我!我的内功经过这几个月已是今非昔比,这点子小雨能奈我何!”
梁慕宇这话说得虽是气势十足,无奈他的牙齿却在最後很不给主人面子的对磕了两下。秦朗疏听得清楚,便将身下坐骑的速度放到慢行,向他说道:“我们还是回刚才那镇上,找间客栈歇一晚罢!”
梁慕宇还待推拒时,秦朗疏却不容他争辩,已飞快的调转了马头,向方才来时的路上疾驰而去。梁慕宇无法,只得紧随其後,心中却也为著对方这明显的关心暗喜。可他才转到一半,心中的喜悦还未开始退去时,却听得脑後一阵猛烈的破空之声!待他完全调转身来,便正好看见秦朗疏从马上腾身而起,长剑破空,与一个蒙面黑衣人的宝剑交错缠斗在一起……
而那蒙面人手中所持的宝剑,即便在如此昏暗的天色之中,犹能看见充满杀气的红光隐隐流动,却不是那“红莲劫焰”又为何
“死人剑!”
“小宇小心!”
几乎同时响起的两声大喝,正显示两人脑中的第一想法,皆是担心著对方的安危。而这其间秦朗疏的声音更要焦急上许多,则是因为他已感觉出,除了他提剑迎击的这“死人剑”之外,那同时攻来的另一个人,──那人正是他曾在梁家老宅打过一次照面之人,──才是实力远高於他们三人之上的真正高手。
就在梁慕宇拔剑的功夫,那人已使出一招“双龙出海”,双掌齐出向著梁慕宇猛扑过来。见梁慕宇已横剑摆好了防御的姿势,他的手势瞬间一变,化作一招“乌龙绞柱”,竟是直取梁慕宇的咽喉要害!两招下来,梁慕宇已知晓其厉害,丝毫不再敢轻敌。只见他立刻改变了战术,不再硬接此人的攻势,而是展开轻功,左闪右躲,绕著此人周身游走。──好在梁慕宇在江湖上虽然武功称不上顶尖,轻功却可称得上绝顶,这下子那人也一时半会奈何不了他!
但这情形看在秦朗疏眼里,却是另一番景象。正因为他对敌的经验比梁慕宇丰富得多,因此一见了此景便知,那人现下看似懒於进攻,实则却是意在消耗梁慕宇的内力,意欲待他疲累之时一举击破。明明武功比对手高出一大截,却还是采取如此保守的战法,乃是因为他要取得必胜的把握。──光是这样的心态,便令秦朗疏对此人的忌惮又增加了几分!
而梁慕宇的内力与此人相比本就差距甚大,加之现在这凄风冷雨的环境下,更是不利久战。
心中如此这般的思考了一番,秦朗疏突然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但屠如山本身亦不是个好相与的对手,更何况他还有神兵利器在手,秦朗疏想要在他身上迅速的占到便宜,则更是难上加难。
但秦朗疏殊不知此时屠如山心中亦是许多思量,只道是之前在灵枢阁偶遇时还未明显觉得,可是这次两人单打独斗之下,便能看得十分清楚,眼前这青年剑客的剑法,在这一年不到的时间里,竟是又j进了如此之多!之前的交锋自己仗著宝剑在手,还能在几十招之内取得上风,如今却是斗了这麽长时间仍只是堪堪打平,若自己用的是普通兵器的话,只怕此刻已是输了罢!
他两人虽各怀心事,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未见迟缓,因此这边的战斗不仅是斗得难舍难分,论战况来说,更是比另一边激烈上许多。
再说梁慕宇变换策略之後,终於渐渐略缓过来,便忍不住关心起秦朗疏那边的情况。他稍一留心,便只听秦朗疏越攻越急,他们这边才交换了一招的功夫,秦朗疏竟能向对方刺出三剑,间不容发的连响起三声兵刃交击之声。梁慕宇马上猜到秦朗疏是因为担心自己无法应付,方才想要及早击退那边的敌人,赶紧过来施以援手,心下又是感动又是担心,竟突然开口大叫道:“秦大哥,你莫担心!我还可应付!”
就趁著他分神的一刹那,他眼前的敌人已使出大擒拿手中的一式恶招,劈手过来夺他的宝剑,另只一手却是呈勾爪状,直向著他的心窝子掏来。梁慕宇反应极快,长剑一引,竟是以守代攻,剑尖直向那人喉间刺去,大有“且看是你的手长,还是我的剑长”的气势。这险之又险的一招,却真的将那人逼得不得不收了手,向後一退。这动作却是引得梁慕宇一声嗤笑,道:“我已说了我足可应付!”
那人不语,只是冷哼一声,便又再向梁慕宇攻来。不成想梁慕宇听得他这一声,又是一阵轻笑,却道:“莫子严,你以为不说话我便认不出你了麽要知道你这一声哼,我早已听了许多遍哩!”
八十二、
“莫子严,你以为不说话我便认不出你了麽要知道你这一声装模作样的哼,我早已听过了许多遍哩!”
梁慕宇此话一出,有如冬夜里的一阵朔风,带起一股凌冽的寒意,冲击著现场的众人。那两个黑衣人尚有蒙面遮掩,还觉不出什麽,但秦朗疏却已在瞬间变了脸色,心中暗暗叹道这孩子怎地如此冲动,竟这麽轻易的就将眼前人的身份戳穿了!这样一来若是那莫子严狗急跳墙,当场撕破脸,那谢长生的安危,岂非便令人堪忧了
好在事情并未向他最担心的方向发展,亦或是说真不知那莫子严是沈稳大气还是脸皮够厚,被梁慕宇这麽一激,他居然还是一言不发,甚至连手上的动作都只有极为短暂的停滞,而之後他攻向梁慕宇的掌风,却又比之前狠辣了许多,竟是招招都似要取下对方的x命一般!
这下秦朗疏总算明白需要担心的不是谢长生,而是眼前的梁慕宇了!显然那莫子严现下还万般不愿让谢长生知道自己的y谋,因此一点也没权衡的,就直接选择了杀人灭口为上策。而倾尽全力的莫子严对於梁慕宇来说,确实是一个太过强大的对手,眼见梁慕宇那厢连续的险象环生,秦朗疏瞬间真气骤提,原本就令人眼花缭乱的出剑速度,又是瞬间加快了几分。
但他的急躁看在那“死人剑”眼里,却是引得对方一声冷笑,道:“好小子,看来此番我若是不动真格,倒要叫你小看了去!”说完,竟是同样内劲暴提,剑走流星,大有和秦朗疏在速度上争个高下的气势!
突然,梁慕宇与莫子严斗成一团的战圈里传来一声惨呼,听到熟悉的声音,秦朗疏稍一分神,“红莲劫焰”的剑尖已到眼前!同时屠如山又是一声暴喝:“叫你莫要小瞧了我!”这一声却将秦朗疏一下惊醒,条件反s以右足为支点,上身向後倒去。
这招“铁板桥”本就是极难的一式闪避功夫,但令屠如山没有想到的是,秦朗疏之艺高人胆大,竟已到了在右脚撑地的同时,还能将左脚腾空,飞起一脚向自己持剑的右手蹬来的地步!更令人想不到的是,秦朗疏急中生智之下行此恶招,竟真的一击命中!屠如山一下收剑不及,被他正正踢中腕骨,手中宝剑立时飞了出去!
正当屠如山欲趁著秦朗疏还未起身的功夫,飞身去重夺那宝剑时,却听一声呼叫:“大师兄,我来助你!”下一刻,那“红莲劫焰”已落在了一只白皙修长,却骨节分明的手掌里。
而梁慕宇那边,随著一声娇叱,亦有一个姣丽的身影加入了战局。见此情形,秦朗疏却是向那赶来助他的人大声喝道:“安平,此处我一人应付已是足够,你去帮锦霞和小宇!”言语之间,已完全不再将那失了宝剑的“死人剑”放在眼里。
再说那李安平,听了他的话之後,向那屠如山看了一眼,便真的转身提剑飞快的向另一个战圈杀去了。要说这“死人剑”屠如山纵横江湖已有不少年头,说句杀人无数亦不夸张,此刻却遭了两个他一向不放在眼里的青年剑客这般的鄙视,可说是气已气去了半条命!
而另一边的莫子严,原本就算是让他以一敌二,他也尚可应付自如。但突然之间,战局内又来了一个李安平,一转眼的功夫,他便由占尽优势变为疲於防守。这个中原因,其实并非是李安平的武功多麽高超,而是因著李安平与江锦霞二人心意相通,因此双剑合璧之下的威力,比之单打独斗又何止高出了一二倍!再加上已受了些轻伤的梁慕宇仍在站圈外伺机而动,频频骚扰,那一向只知单打独斗的莫子严又何曾见过这种战法,一时之间竟是被他们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再看屠如山那边,因失了神兵利器之故,更是三两下功夫就被秦朗疏逼至绝境。见战况扭转,莫子严似有退却之意,却无奈那三个人三柄剑合作无间,竟似织出了一张巨大的剑,将他的周身皆笼罩其间。但莫子严亦非简单人物,既不消思量,便知这看似毫无破绽的剑中,最弱的乃是受伤的梁慕宇那一环,当下心一横,竟是拼著自己受伤,全力向梁慕宇猛攻而去!
莫说梁慕宇此时已受了伤,即便他平日完好无恙之时,面对著对方这疯狗一般不要命的架势都是难以应付,幸而秦朗疏在这关键时刻及时弃了屠如山,横剑来援,才阻止了他这飞来的一场横祸。
但秦朗疏此举,却也让战局漏出了两个巨大的缺口,而那两人亦抓住了这个时机,瞬间便脱走得不见行迹。
待那二人离开之後,秦朗疏急忙上前查看了梁慕宇的伤势,确认对方无碍後,才向李、江二人问道:“安平,锦霞,你们怎麽会在这里”
听了他的问题,那二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最後仍是由江锦霞回道:“还不是因为大师兄你们去了这麽久,都一点音信也无,令我爹都快担心死了!再加上眼看著就要过年了,我爹说你们定然是要赶回铁剑门过年的,因此这几日便日日催著我们下山迎接!──嗳,亏我最近还总嫌他罗嗦,此番竟还多亏了他的罗嗦哩!”
话虽如此,其实铁剑门中人皆心知肚明,江绍堂原本绝非是这样巨细靡遗的x格。看来之前悠醒转了来。
但谢长生的内力并不似他二人那般深厚,虽能约略看见床前的两个人影,却不能即刻知道来者何人。梁慕宇亦早已想到了这一层,却担心他一时心惊,忍不住出声叫喊,便赶紧又唤了他一声,道:“长生,是我。”
“慕宇”尽管听出了他的声音,谢长生的话音里仍旧难掩惊讶,──但这却怪不得他,毕竟现在这个时辰,显然称不上是一个上门拜访的合适时机。
“长生,跟我走。”只因时间紧迫,梁慕宇没空跟他道明原委,而是直接向他提出了要求。
但他这句话却更加重了对方的惊疑,只因和梁慕宇的交情之深,谢长生面上才尚未露出断然拒绝的神态,只是语带不安的问道:“慕宇,这是……为何”
梁慕宇见他一副不了解原委便不肯动作的神态,只得长话短说道:“长生,那莫子严果然是个恶徒,之前我们识破了他的真面目,他便要置我们於死地哩!”
但谢长生对莫子严的信任之深,岂是他这没头没尾的三言两语所能撼动。虽然听了梁慕宇的话谢长生的脸色又是一变,却仍是不停向他追问道:“慕宇,你确定麽是否有什麽误会在里面”
“这……”梁慕宇一下顿住了。
实话说,那日莫子严以黑布掩面,因此在场之人皆未能看见他的真面目,但梁慕宇只怕自己若说出实情,只会令谢长生更加矛盾,因此短暂的停顿之後,他仍格外肯定的答道:“这绝不是误会!长生,这皆是我和秦大哥皆亲眼所见!”
但却不知是否谢长生知他太深,因此一下便听出了他语气中的破绽,谢长生仍是支著小半边身子半躺在床上毫无动作,只是迟疑著,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没时间细说了!”眼见时间在谢长生的犹疑不定间点点流逝,秦朗疏毅然加入了他二人的对话之中,微俯下身子向谢长生道,“长生,我们绝不会害你!此番前来实为逼不得已,只是时间紧迫,可否容我们之後再解释,就当是……就当是看在小宇和你相交多年的份上!”
虽然他的语气已是极尽所能之诚挚,但一番话听在谢长生耳里,却并未将其满心的疑虑尽数消除。只是在听到那最後一句话时,谢长生的脸上才终於露出了略有些坚毅的神色,待秦朗疏话音一落,便长叹一声,又将身子抬起了一点,向他二人道:“秦大哥话已至此,那我们便快些走罢。”
他这话一出,秦、梁二人总算是大松了一口气,梁慕宇立刻上前将他从床上扶起,助他起身更衣自不必说,而秦朗疏则是飞快的回到门边,贴在门上细细的听著屋外的动静。
突然,一边看著他二人慌慌忙忙的穿衣系带,一边留意著门外动静的秦朗疏脸色一变,只因就在之前的那一个瞬间,他似乎听到近在咫尺之间,仅隔著一块门板的距离,就有一阵似有若无的呼吸声,透过木板传了过来!
一旦发现了迹象之後,秦朗疏再听时,只觉得那呼吸之声一声比一声明显,简直令人讶异为何他之前会不曾发觉!
难道就在他们好言相劝谢长生时,已有人悄悄的潜行到门外而他们对这一切竟会毫无所觉──越是听著,秦朗疏心中越是不禁激起了一阵深深的恐惧,因为据他所知,在整个灵枢阁之内,能做到这一点的,应该只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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