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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文命等葬好夸父之后,一路议论夸父的为人。文命叫了应龙来吩咐道:“夸父亦是个人,并非妖怪,你无端杀死他,未免不仁了。他虽一大半是死于渴,但是你不与他为难,不去弄伤他,他虽死亦不能怨你的。现在他到死口口声声怨你,你岂不是做了一件不仁之事吗以后你如遇到此种,切须小心,不可造次。”
那应龙听了这番教训,仿佛非常不服,蓦地展开双翅,飞上天空,盘旋了半晌,霍然再降下来,向文命点首行礼,又和众人都点一点头,重复上升,掉转身躯,向南方而去。文命看得古怪,忙再呼唤,应龙置之不理,从此以后,竟不复来了。
它后来在南方专为人民行雨,人民非常敬重它。天旱时,只要将它的形状写了一挂,早就下雨,非常灵验。不过东海神禺虢因为它任性倔强,所以亦不来助它升天,它就永远住在南方了,闲话不提。
且说文命见走了应龙,念它平日屡立大功,非常忠勇,心中时常恋恋不舍,然而亦无可如何了。一日,行到儋耳国,仔细查考他们人民的身体,亦未必个个都能强健,独有那两耳都非常之大,直垂到两肩之上,仿佛如挑担一般,所以有儋耳国之名。
过了儋耳国,忽遇到大海,一望茫茫,极目千里。但见无数大鸟或飞或集,都在海滩之边,陡然见文命等两条大龙翱翔而来,把它们惊得一齐飞起,真是盈千累万,蔽满了天空。因为慌忙,没命乱逃的原故,那卸下的羽翰片片都落下海去。
文命在龙背上和伯益说道:“此地想来就是夸父之所谓大泽了,好大呀!”庚辰在旁说道:“已经小了三分之二了。从前某随侍夫人初次走过的时候,着实要大呢。”文命道:那么是地体变动升高之故。”横革道:“或许是女魃致旱的原故。
”大家互猜了一会,也究竟不知其所以然。郭支向文命道:“现在我们还是直跨大泽而过呢还是绕大泽而走呢”文命道:“我们此来以考察为主,自然以绕大泽而走为是。我们先向西吧。”郭支听了,口中作声,那两条龙首径掉转而向西方。
一日,到了一处,只见那些人民都是人身而兽首,有的其状如蝟,或则如狗,其色皆黄。他们的言语虽则钩磔,但尚约略可晓。文命等仔细探问,才知道他们竟是黄帝之后。黄帝生苗龙,苗龙生融吾,融吾生弄明,弄明生白犬二头,自相牝牡,其后子女便成为如此形状,蕃衍益多,遂成部落。四面邻邦都叫他环狗之国,亦叫犬封国,或叫犬戎国。
文命细细考察它的风俗,亦与他处无异,不过有两项不同,就是女子非常敬重男子,对于男子跪进杯食,仿佛个个都如古贤妇的举案齐眉一般。一项是专用r食,不用谷食,这两项是特别的。还有一项,他们亦有祭祀之礼,但是所祭的神道是个赤兽,其形如马而无头,名字叫作戎宣王尸,究竟有何历史,为什么原故要祭他,他们自己亦不得而知,不过是循旧例罢了。
后来又遇到一匹文马,浑身雪白而朱鬣,目若黄金,据说就出在附近一座融父山上,名叫吉量。因为他的颈项有如j尾,所以亦叫作j斯之乘。乘了它之后,寿可以活到千岁。然而非常之难捉,所以环狗国的人民竟没有一个骑着过。寿活千岁的话究竟不知道靠不靠得住,亦不过是传说罢了。
一日,再向西走,忽然又遇见一种异人。一个胆颈上并生两个头,又共生四只手。大家看了诧异,后来细细打听,才知道他们叫作蒙双氏之民。起先原是中国人,在颛颈高阳氏的时候,他们的老祖宗兄妹两个不知如何发生了恋爱,变成夫妇。
给颛顼帝知道了,说他们渎伦伤化,本想尽法的处置他们,后来一想,自己的侄孙白犬不是自相牝牡吗同一项罪名,不应该有两样的罚法。于是将他们两个赶逐到北荒之野来,叫他们和环狗国人同居,庶几气谊相同,共成一类。
哪知这两兄妹受不住北方之苦,又和环狗国人格格不相人,相率逃到此地,举目无亲,生计断绝,两个人相抱了痛哭一场,双双晕绝而死。但是两个尸首还是互相抱祝后来有一只神鸟飞过,看见他们如此情形,又可怜又可恨。可怜的是他们的痴情至死不变;可恨的是他们毫无羞耻,至死不悟。于是想了一个方法,飞到仙山上去,衔了许多不死之草来,将他们两个尸体密密盖祝过了七年之后,那两兄妹居然复活了。但是两个身体已合而为一,只有头和手没有合并。所以他们有两个头,四只手。后来又居然能够自己和自己交h面生殖,而且生育亦甚蕃,据一处所见,已不下数百人。
文命等听到这个新闻,大家遂相与谈论,都说这只神鸟可谓神了,使他们死而复生,是可怜他们的结果;使他们合而为一,罚他们极不自由,而且人不像人,是可恨他们的结果。这个处置可谓恰当了。文命笑道:“神鸟的取草盖覆,有哪个看见神鸟的可怜可恨,有哪个知道这种传说,只好听听罢了,哪里可尽信呢。只有兄妹为婚,被颛顼帝所逐,或者是真的。
”大家听了,都以为然。
一日,文命等正向西走,从龙背上下视,只见下面树木悠扬扬,如断线之风筝一般摇荡而去。幸而得郭支对于两龙驾驭有方,庚辰等七员天将是有神力的,在文命等左右前后刻刻保护,方始无事。
这一场风吹了不知多少时候,将文命等直送到几千万里之外。等到风势定了,文命等从龙背上渐渐降下,仔细一看,不知此地是什么地方。但觉天气温和骀荡,颇觉宜人。四望一片,尽是平阳,不但树木一株不生,就是细草亦一株没有,真可算得是不毛之地。但细细考察它的地脉又非常膏润,并非沙碛之比。大家都觉诧异,但是这时人困龙乏,大家吃些干粮,略略休息。又叫郭支解放了两龙,那两龙受了半日的狂风,亦颇不自在,一旦解放,遂相率上天,自由自在而去。
这里大家计点人数,只有七员地将不知下落。文命就吩咐天将等分头去寻,自己却带了伯益等向北行去。远远望见一座高山,地势亦渐渐向着山高上去。但是走了大半日路,不见一鸟一兽,不见一树一草,并不见一人。大家尤觉稀奇。文命道:“我们且到那山上望望吧。”于是,大家就向高山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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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回夸父逐日影大禹游北方
第一百二十三回迷途入终北行踪至无继
文命等正走之间,那高山已渐渐近了,忽见远处有物蠕蠕而动。郭支眼锐,说道:“是人是人。”大家忙过去一看,果然有无数的人居住在一条长大的溪边。但是男男女女,长长幼幼,个个一丝不挂,或坐或立,或行或卧。除出卧者之外,那坐的立的行的都在那里携手而唱歌。或两男一对,或两女一对,或一男一女成对,或数男围一女,或数女牵一男,嬉笑杂作,毫无男女之嫌,亦无愧耻之态。但细味那个歌声,却和平中正,足以怡颜悦心,而丝毫不含y荡之意。四面一看,竟无一所房屋,不知道这些人本来住在何处,从何处来的。
大家不解,正要去探问,哪知这一大批男女看见了文命等,顿时停止了他们的歌声,纷纷然前来观看,霎时将文命等包围在中间。文命等细看他们的状貌,但觉有长短而无老少,个个肤润脂泽,如二十岁左右的人。而且身体上都发出一种幽香,如兰如椒,竟不知是什么东西。然而无数男子赤条条相对,已经不雅观之至;无数女子赤条条的立在自己面前,令人不敢正视。然而人数太多了,目光不触着这个,就触着那个,大家都惶窘之至,怀恋之至。但细看那些女子,却绝不介意,仿佛不知有男女之辨似的,瞪着她们秋水盈盈似的眼睛,只是向文命等一个一个上上下下的打量。看到文命,尤其注意。文命此时倒有点为难了。
国哀上前,拣了一个似乎较长的男子,问他道:“某等因遇风迷途,流落在贵处,敢问贵处是什么地方”那些人听见国哀说话,似乎亦懂他的意思,顿时七嘴八舌窈窈私议起来。
其声音甚微,听不出是什么话,但仿佛觉得说:他们亦是人类,不是妖怪的意思。只见那人答道:“敝处就是敝处,不知足下等从什么地方来”
国哀道:“某等从中华大唐来。”那人沉吟了一回,说道:“中华大唐我不知道。”又有一个人排众而前说道:“中华地方我知道的,是个极龌龊,极野蛮,极苦恼,极束缚的地方。
”言未毕,又有一个人羼着问他道:“怎样叫作龌龊,野蛮,苦恼,束缚”那人道:“我也不知道,我不过听见老辈的传说是如此。据老辈传说,我们的上代老祖宗亦是中华人,因为受不过那种龌龊,野蛮,苦恼,束缚,所以纠合了多少同志逃出中华,跑到此地来的。所以刚才这位先生的说话我们还能懂得,可见从前同是一地的证据。”
国哀初意以为说是中华大唐来的,料想他们必定闻而仰慕,即或不然,亦不过不知道而已。不料他竟说出这轻藐鄙夷的话来,心中不觉大怒。但因为现在走到他们的境土,身是客人,不便发作,便冷笑的说道:“你既然不知道龌龊、野蛮、苦恼、束缚的意思你怎样可以随便乱说”那人道:“我并不乱说,我不过追述我们老辈传下来的说话。他的意思,我实在不懂。现在你足下如果知道这意思,请你和我们讲讲,使我们得到一点新知识,亦是于我们很有益的。”
国哀一想,这个人真是滑稽之雄,自己骂了人,推说不知道,还要叫人解说给他听,这是什么话呢然而急切竟想不出一句话去回答他。
正在踌躇,只见文命开言问他们道:“请问贵处人何以不穿衣服”那人呆了半晌,反问道:“怎样叫穿衣服我不懂。
”文命就拿自己的衣服指给他看。这些人听说这个叫衣服,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大家近来看,有些竟用手来扯扯,一面问道:“这衣服有什么用处”文命道:“衣服之用,一则遮蔽身体。。”大家刚听到这句,都狂笑起来说:“好好的身体,遮蔽它做什么”文命道:“就是为男女之别,遮蔽了可以免羞耻。”那些人听了,又狂笑道:“男女之别,是天生成的,没有遮蔽,大家都可以一望而知,这个是男,那个是女。
用这衣服遮蔽之后,男女倒反不容易辨别了,有什么好处呢
”
又有一个人问道:“你刚才说的羞耻,怎样叫作羞耻我不懂。”文命道:“就是不肯同‘禽兽’一样的意思。”大家听了,又稀奇之极,齐声问道:“怎样叫作禽兽禽兽二字,我们又不懂。”文命至此真无话可说。忽然想起一事,便问道:“你们没有衣服,不怕寒冷吗”那些人听了‘寒冷’二字,又不懂。文命接着问道:“就是风霜雨雪的时候,你们怎样
”大家听了这话,尤其呆呆地,不解所谓。
文命至此,料想这个地方必定有特别的情形,再如此呆问下去,一定没有好结果,便变换方针,向他们说道:“我想到你们各处参观参观,可以吗”那些人道:“可以可以。你们要到何处,我们都可以奉陪。”文命大喜,那时人已愈聚愈多,几百个赤条条的男女围绕着文命等一齐向前进行。
走到溪边,但见沿途睡着的人不少,有些在溪中洗浴,有些到溪中掬水而饮。文命此时觉得有点饥了,就叫之交打开行囊,取出干粮来充饥。那些人看见了行囊和干粮,又是见所未见,顿时拥近围观,打成一个r屏风。大家呆呆地看文命等吃。
有一个女子,竞俯身到文命手上,嗅那干粮是何气味。文命趁势就分一点给她吃。那女子攒眉蹙额摇头,表示不要。
文命问道:“你们吃什么”那女子道:“我们喝神瀵。
”文命道:“怎样叫神瀵”那女子见问,便推开众人,一径跑到溪中,用两手掬起水来,再上岸,跑到文命面前,说道:“这个就是神瀵,请你尝尝。”文命一想,这就是大家刚才在那里洗浴的,拿这个水来喝,岂不龌龊但是那女子两手已送到嘴边,顿觉椒兰之气阵阵扑鼻,不知是水的香气呢,还是从女子身上发出来的香气。然而男女授受不亲,何况到一个赤身的女子手上去作牛饮,这是文命所决不肯的。好在此时,女子手中的神瀵已快漏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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