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地讨价还价
我很庆幸自己不是一个完美主义者,星座专家说这和星座有关,因为我不信星座,所以我认为这和一种偷懒的人生态度有关,不想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就会允许自己犯一点错误,允许事情有些纰露,这样,人当然会活得轻松一些。科学的观点认为,这正契合了科学的本质,因为没有事物是完美的,所有的知识与真理都是相对的,暂时的,说不定明天就会被推翻,缺陷是生活的本质。科学是如此地体谅人,不相信它实在是说不过去。
在科学的发展史上,有些为了科学玩命的人,比如被教庭拿去烧烤的布鲁诺。此人以非凡的勇气说:在真理面前,我半步也不退让。日心说以现在的眼光来看,不是真理了。但是布鲁诺的勇敢还是成为科学进步的重要象征。
拿布鲁诺来反衬哥白尼与伽利略的“怯懦”,是长久以来轻松惬意的说话方式。哥白尼在生前,仅管在日常聊天辩论中向朋友们流露出相信“日心说”,但为了不给教会谴责他的口实,直到去世那年,才出版《天体回转论》。伽利略更是在异端审判所前,声明悔过,不再主张地球自转或者公转。据说,他念完悔过书之后,还是不甘愿地说了一句:即使我悔过了,地球照样在转动。但这显然已经失了底气,就像孩子打架输了,说:有本事别走,我叫我哥哥来。
我们当然有一百个理由希望哥白尼与伽利略也选择火刑柱作为自己理想的归宿,这样能增加科学家整体的勇敢程度,但其实对科学并无太大助益。每一个推动进步的人,都以被消灭作为自己的结局,那么,进步就生不了根,偏见只会更具有力量。在异端审判所前面,这些审判官有生杀权、有真理定义权,找死是容易的,活下来说一点新东西却是困难的。
勇敢者当然凸显了异端审判所的荒唐,而圆融者更是有韧性地磨软了偏见的刀锋。
略迟于哥白尼、与伽利略同时期还有一个天文学家,名叫泰可布拉,开普勒曾经是他的助手。他在天文学界以外,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行事方式接近于一个普通人:既支持哥白尼的学说,又不太想得罪教庭;对新知有兴趣,可是又怕火。
他这种骑墙态度,让他发展出了一种折衷的理论。他说,在宇宙中,各行星围绕着太阳;这是用来支持哥白尼学说的。然后说,太阳和月亮环绕地球,这是用来讨好教庭的。不知是不是这种小翼翼的态度,让教庭不好意思发火,反正这个善于讨价还价的天文学家,平平安安做了一辈子观测,为助手开普勒留下了无价的观测资料。而开普勒,是行星运动三定律的发现者。
泰可布拉的奇怪学说,看起来比长达千年之久“地心说”偏见还更可笑。它的价值显然不是在科学上有多么原创,而是表明,不可怀疑的教条,是可以拿出讨论的,像菜市场一样讨价还价。科学固然被搞得有些尴尬,可是松动教条的第一步也同时迈开了。没什么确立无移的东西是不可讨论的,这也正是科学精神的体现。不经意间,就由布拉找到了。
进步有多种可能性,任何有利于松动教条与偏见的方式,都可以产生前行的助力。布鲁诺的坚强与布拉的狡猾,只要传递了科学精神,都是值得效仿的,完美主义者可以当前者,嫌完美主义太累,就随随便便当个布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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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善巧方便说
善巧方便说
前段时间,一家报纸书评版的编辑,跟我说了一件很郁闷的事。他参加一个座谈会,席间他谈到了应该写些启蒙文章。马上被座上几个知识分子痛批,然后跟他谈起了启蒙的危害性。所谓启蒙,就是把认为有价值的思想,尽可能平白通顺,容易理解地说出来,让更多人知道;是思想的增值与繁殖。就算他们说得对,这其中恐怕有些害,这也是当下应该多做的事情,也许未来还要做下去。
为什么伯特兰罗素在我心中排在第一位因为他完整体现了知识分子的各个层面,很多事情可以以他为衡量标准来做出真伪判断。这个比谁都更具有原创性的哲学家、数学家,不敢说他是人类有史以来最聪明的人(苏格拉底恐怕比他更聪明),至少,他比现在这些发怒的知识分子更聪明。在漫长的一生中,他很重要的工作就是启蒙,每天散步的时候都在想:今天的文章应该怎么写得更有趣、更可读。结果,他琢磨出了诺贝尔文学奖,1950年,他得奖的理由是:表彰他所写的作品,捍卫了人道主义和思想自由。他当然不是为了得奖写作,只是为了人道主义与思想自由这些普世理念,能让更多人接受。
在佛教的传播中,有“善巧方便说”,指要因势利导,不让人心生厌倦地说法。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我曾经每天花一个小时听佛学家净空讲说《华严经》,这部浩大经典,听起来确实有许多有趣的地方。他在解释“善巧方便说”时,举了一个这样的例子:如果你信佛,呆在几个不信佛的人当中,焚香敬拜,念经唱诵时,应该怎么做一般人的做法当然是大模大样,表示自己有信仰。净空说,这样错了,应该是把这些仪式放在心中默默进行就可以了,你不能因为自己的信仰让旁边的人不开心、起厌烦之心;不然,信来何用这段话真是让我折服,确实是大师言论。此人钻研佛学之前,只初具文化,他把自己关在台中图书馆,苦读了十年。后来,他在讲学当中,数次夸奖一位官员,与我对此官员的了解大相径庭,让我反感,就没再听下去了。由此可见,“善巧方便说”并不容易做到的。
《新约》中,有更明确的字句,要求放下身段,只为话语远行:
【我虽是自由的,无人辖管,然而我甘心作了众人的仆人,为要多得人。向犹太人,我就作犹太人,为要得犹太人;向律法以下的人,我虽不在律法以下,还是作律法以下的人,为要得律法以下的人;向没有律法的人,我就作没有律法的人,为要得没有律法的人。……向软弱的人,我就作软弱的人,为要得软弱的人。向什么样的人,我就作什么样的人。无论如何总要救些人。】《哥林多前书》
宗教有拯救焦虑,所以总是在传播方法上特别huaxin思,特别有心得。一般人写文章,即使是所谓的启蒙文章,也还是不要有拯救的念头才好,谁也没资格拯救谁。写文章,只是满足一下偏好,说你自己认为重要的事情罢了。如果认为自己的思想很重要,那么,媒体请你写篇文章,你就写吧,对个人与他人,都有好处。你又不写,又要大骂启蒙有害。干嘛那么气不就千字文吗至少可以写写启蒙是如何有害的;这么恼怒,莫非是不会写不会写也没关系,术业有专攻,就承认不会写吧,不丢脸的,这是罗素都需要努力才能掌握的文体。诚实是一切学问里最为“善巧方便”的,也是最没有危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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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因为软弱所以刚强
因为软弱所以刚强
人,可以成为怎么样的人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有一种认为经过系统的、严格的规训,人可以成长为完人,无懈可击;由这样的人组成的民族与国家,则当然天下无敌了;有一种认为人天生就是不可能完美的物种——事实上,没有任何完美的物种——因此,要在承认人的缺陷的基础上尊重人类社会已经取得的成就,不要打断人们自行调整适应的进程。
我认为后者更有道理,因为以乌托邦信奉者为代表的前者,把人类狠狠地搞惨过几次,想养成完人的企图,都以生产出无数完美的恶人作为终结,而且累及数代人。
知道人不可能完美,总有某种程度的软弱,这是令人失望的事情。不过,想想自己有多少每天发誓要改的坏习惯,却永远也改不了,就知道,我们不得不接受这个结论。
对人的不完美、软弱,有种种解释,有所谓的“撒但说”:【又恐怕我因所得的启示甚大,就过于自高,所以有一根刺加在我r体上,就是撒但的差役要攻击我,免得我过于自高。因这事,我三次求过主,叫这刺离开我。他对我说:“我的恩典够你用的,因为我的能力是在人的软弱上显得完全。”所以,我更喜欢夸自己的软弱……因我什么时候软弱,什么时候就刚强了。】《新约哥林多后书》在这里,人的不完美与软弱被当成是与神性相对应的人性,因此,人才要对神谦卑,就像亚军要尊重冠军一样。这恐怕也是在《旧约创世纪》中,神要耍诈坏掉人类的巴别塔工程的原因:让人完成了过于伟大的工作,他们就不敬神了。
把人的不完美与软弱都归结于神的破坏,或者说,只把它当成宗教谦卑的一种。这个后果就是,无神论者很容易认为人可以是完美的,而软弱的人是有罪的,不可原谅的。
在这个问题上,保守主义者的解释是比较合理的,人的不完美与软弱就是人的自然属性,既不是神的刻意打压,也绝不可能彻底消除。保守主义大哲罗素柯克(russellkirk)在晚年把他的学问精练成一篇短文《保守主义十信条》其中的第六条就说到:人类不完美,也没有完美的社会制度可以创造出来,任何乌托邦统治都会引起人类的反抗……我们要寻找一个宽容、正义与自由的社会,里面难免会有一些罪恶、失调和缺陷。要记住,人类史上,所有保证将人及社会带到完美境地的想法,都曾经将世界变成了地狱。
承认不完美是宽容的开始。因为自己不完美,所以要尊重很多理解不了的东西;因为别人不完美,所以要允许他犯错误。也许,只有这样才有办法理解“我什么时候软弱,什么时候就刚强了”这句话。
我不知道别人的感受如何,当我从“完美枷锁”中解脱以后,浑身轻松,对自己也更有信心了,仿佛斯巴达战士从格斗训练场离开,去海边散散步,肌r开始恢复柔软的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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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死亡的可能性
死亡的可能性
马丁斯科西斯备受争议的电影《基督最后的诱惑》:基督在十字架上时,天使对他说,你的任务完成了,可以去过凡人的生活了。基督最后的诱惑是尘世生活之美与平静的快乐、温顺的妻子、坚定的理性。当然,这一切,不过都是撒但的幻像。
真正引起争议的是,其中犹大的角色,完全以最纯正的圣徒面目出现。出卖基督,是基督本身的授意,他需要一次壮丽的死亡来传播自己的声音。所以,不情愿的犹大问他:如果是你,你会出卖兄弟吗基督说:不会,所以上帝把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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