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他:“生意好做么?”
他说:“三天不开张,开张顶三天。最多的时候一天铲俩,还有的时候半个月也碰不上一个打架的。”
bsp;2琴声(2)
“这次和上次隔了多久?”
“一个星期了,每天就吃两包方便面。烟也是从小卖部偷的。”
至于铲仇的手法,可谓令人击节叫好。武器通常也是一根又粗又长的链子锁,远远地看准目标之后,他便骑着自行车,冲将上去。两脚疯狂地蹬车,左手扶把,右手高举过头,呜呜有声地抡着链子锁,如同一架直升飞机。赶到近前,也不答话,手起鞭落,晴天霹雳一般砸在目标的天灵盖上。这一下子打上去,任他是谁,也会立刻躺倒在地,口吐白沫。而张彻一旦得手,立刻更加疯狂地蹬车,抄小道、钻胡同,甚至狗急跳墙,转眼之间,不见人影。
这样充满艺术感的手法,只有哥萨克骑兵可以媲美。
张彻看到我满脸钦佩,又问我:“要不要铲仇,要不要铲仇?”
我说:“还是算了。你要是没地儿吃饭,可以跟我凑合着吃。”
“你也是穷学生,那多不好意思。”
“也不请你吃什么好的。”
除了铲仇之外,张彻这个人没有任何经济来源。我问他:“你没有家?”
“当然有,不过把我轰出来了。”他笑嘻嘻地说。看样子倒像是自己跑出来的。他补充道:“我也上过大学,不到一年就上不下去了。”
为什么没上下去,我不想问他。我认为自己也随时有上不下去的可能。届时别人问我为什么?我也解释不清楚。
解释不清楚的事情可以悬置不管,这是希腊先哲发明的办法。
当然,一个以铲仇为业的人也有铲不了的仇,那就是他自己被人暴打的时候。既打不过对手,又没有第二个提供此类服务的人,只能认倒霉。
每天工作时间结束以后,张彻照例会到师范大学的足球场上踢球。我从来不踢足球,也看不懂,很少去球场,所以从没见过他。
那天吃完足够喂饱一头牛的午饭以后,张彻提出要“业务学习”,也即到球场进行身体对抗。我既不敢回去找尹红,也觉得这么回宿舍不是个事儿,便答应和他一起去。我付了账,坐到张彻自行车的后座上,他吭叽吭叽地骑起来,浑身上下充满斗志。但他的自行车是一辆几乎和“星海”牌钢琴一样老的女式“凤凰”,嘎嘎怪叫,颠得我浑身上下的伤处此起彼伏地作痛。
“你这破车哪儿来的啊?”
“新中国第一代大学生——我妈的。”
旋即到了足球场,下午艳阳高照,风在场边为数不多的几棵白杨树树梢疾速掠过,却也哗啦哗啦,如同深秋时节的响动。场上已经围坐了十来个人,年龄不等,还有几个逃学出来的中学生,都叼着烟,神态像这个年龄段所有逃学的学生一样,百无聊赖,蔑视一切。
“废话少说,分拨分拨。”张彻侧过车身,单脚蹭地,走了个半圆刹住了车。这车没闸,几乎把我沿着切线方向抛出去。
“我靠,你也来啦?”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夹着一颗烟走过来,我认出他是上午那个房东。
“我不会踢,我就看看。”
“你怎么让人打成这样儿啊?”
我无言以对地眨眼。
“那你到边儿上坐好了,别让球闷着。”房东转脸对张彻说,“是你的新客户?也是我的客户。”
“老流氓。”张彻对他张嘴就骂,“你丫今天把门儿看牢实点儿,关键时刻别老想撒尿。”
房东也不生气,歪着眼笑道:“我不是有膀胱刺激症么,一紧张就胀。”
大家客套几句,开始踢球。我找了个树根,靠在上面看着他们。社会闲散人员一拨儿,逃学的学生一拨儿。这些人的脚法都很粗暴,基本上不照着球踢,全是奔人去的。张彻尤为激进,刚一开使就把一个中学生铲倒在地,对方吼道:“我都没带球!”
“我认为你快接到球了。”张彻站起来,理直气壮地说。
几个学生立刻围上来,房东赶紧跑过去:“别一上来就打,我们还没怎么踢呢。”
2琴声(3)
“滚蛋。”一个留着韩式中分的学生说,“你从来就没踢着过一脚球。”
其它几个人也跑过去说:“算了算了,晚点儿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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