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胃紧缩了一下,感到惊喜交集,如同天使报喜时,我们的圣母听到上帝的恩赐之后那种感觉;虽然我知道这么比喻亵渎神明,但忍不住这样想。“啊……你这么想!……那么你能帮我吗?”
“我……”
“哦,你没看到吗?现在我结婚了,我的丈夫希望我过得快活一些,我知道他一定会允许你教我画画技巧的。也许我还能在小礼拜堂充当你的助手呢,我……”
“不,不行,”他吃惊地说,声音尖利如同我的兴奋,“那不可能。”
“为什么不?你懂得这么多,你……”
“不,你不知道的。”他反应激烈地阻止了我的念头,“我不能教你任何东西。”他看起来极端惊恐,似乎我所建议的是十分下流猥亵的事情。
“是不能,还是不肯?”我瞪着他,冷冷地说。
“不能。”他低声说,接着大声地重复了一次,仿佛不止是告诉我,也在告诉他自己,“我不能帮你。”
我十分难过,仿佛一下子从天堂掉到地狱……“我知道了,好吧……”我站起身来,骄傲得不肯让他看穿我有多难过,“我知道你当然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他徘徊了一会儿,似乎还有话要说,然后转身朝门口走去。在那儿他停下来说:“我……有其他原因的。”
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天晚上……你结婚前那天晚上,我们……你在院子里……”
但我现在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了,不由愤怒起来,说:“那又怎样?”
“我掉了一些东西……一张纸。一幅草图。要是你愿意还给我,我会很感激你。”
“一幅草图?”我的声音变得冷漠起来,他刚才浇灭了我的希望,现在我也要报复他,“恐怕我记不起来了。也许你可以提示我,它是什么样子的?”
“那……没什么,我的意思是没什么重要的。”
“但是重要到你想要回去?”
“那只是因为……它是一个朋友画的。我……我得把它还给他。”
显然是谎言——这是我第一次,可能也是惟一一次听到他说谎,他说的时候,甚至都不敢望着我。我眼前浮现出那张被撕裂的画纸:那男人的身体从脖子到小腹被切开,内脏外露,好像挂在屠夫的钩子上。当然,直到现在我才想起一幅现实的画面:那个城里最声名狼藉的皮条客被吊死在教堂旁边的柱子上,一群狗啮咬着他的内脏。虽然那画比事情发生早了几个星期,但内脏外露的惨状如出一辙。
“对不起,”我言语冷淡地回敬他,“我帮不了你。”
他僵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我听到门在他身后关上的声音。我把那卷画放在膝盖上,坐了一会,然后把它们举起来,扔在房间里。
《维纳斯的诞生》第二十二章(1)
我只有一点宝贵的时间来考虑这件事情。几天后,我丈夫回家了。他算得可真准。次日早晨就是萨伏那罗拉的圣诞节布道了,虔诚的信徒应该从妻子而不是情人的床上起来,赶到教堂去。
那天晚上,他特意带我到街上去散步,这样人们就能注意到我和他在一起了。长久以来,这可是我的梦想:在薄暮到入夜这段神奇的时间走在街路上,城里的生气被黄昏的太阳点燃。虽然斜阳的光线很美丽,街道上却有些死气沉沉。在新圣母堂广场的凉廊下面,我们碰到一个年轻男子,身穿时髦的斗篷,戴着皮帽,似乎在努力吸引我丈夫的眼光。但柯里斯托佛罗只是看了他一眼,立即领着我走开,很快把他抛在身后。我们回家的时候已经入夜,街路上空无一人。宵禁如同新颁布的法令,十分有效。最大的讽刺是,我获得了自由,可是佛罗伦萨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探索的了。
那晚,我们坐在阴冷的会客室里,用香桃木生起一堆火取暖,谈论着一些国家的事情。虽然我深感受到伤害,很想报复他不尽人夫之责,但好奇心太强了,他的事情也吸引着我,以致没办法一直对他保持冷漠。我相信那种欢乐是相互的。
“我们得早点过去,这样才能占到一个好位子。我敢打赌,亚历山德拉——虽然打赌现在是违法的,明天大教堂一定人山人海。”
“我们是去参观呢,还是被人参观?”
“和多数人一样吧,我想,两者都有。简直是奇迹,佛罗伦萨人突然间变得这么虔诚。”
“甚至连恋童者也这样吗?”我说,为自己有勇气说出这个词感到自豪。
他微笑着说:“我知道你大声说出这个词会有一种反叛的快感。不过我建议你把它从字典里删掉,隔墙有耳。”
“什么?你认为现在仆人会背叛自己的主人吗?”
“我想,要是奴隶们告发自己的主人可以换来自由,那就会的。佛罗伦萨现在已经变成一座宗教裁判所。”
“新法律有这么规定吗?”
“问题不在这里。对于淫乱的刑罚更加严厉了,尤其是对待鸡奸者。对于那些年轻的,可处以鞭刑、罚款或者阉割。对于那些年纪大的、更有经验的罪人,则处以绞刑示众。”
“吊死!示众!天啊!区别怎么这样大?”
“因为人们认为同样的举动,妻子、年轻的男人所负的责任比年纪大的要小。好比被摧残的少女罪行比那些勾引她们的男人要小一样。”
这么说,我丈夫对托马索矜持的欲望比他大摇大摆的挑逗更加邪恶了。虽然我和他血脉相连,但残酷的事实是,我更加关心这个追逐他的男人的安危。
“你得当心。”我说。
“我会的,你哥哥问起你的近况呢。”他似乎看穿我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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