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她的人民。

这就是生活在地狱里的中国和她心爱的炎黄子孙们。

国贫民贱。

这四个字死死烙印在木晚宁的掌心里，然后灼烧出一个永不能磨灭的伤疤。

“……为什么会有这种事？”那个时候，木晚宁经常这样问他。她抬起头，目光茫然得仿似刚出生的婴孩。“为什么我们要遭遇这种事情……为什么我不能替代他们受苦？如果要痛，就痛我一个人好不好？守护！求你，你别让他们痛了，就让我一个人痛好不好？就让我一个人痛……好吗？”

夙辽夜不敢回答她。

他怕自己一开口，便是一个毁天灭地的允诺。

毁灭一个国家或者一个民族事小，但若因此触惊世界龙脉，那么中华民族的命数便也会毁于一旦！

身为守卫中华龙脉的半神之神，他不能动手。

但是这大地，这轰鸣，这悲惨，这壮烈，这匍匐在大地上哭泣悲鸣的炎黄子孙，这无数合起的嶙峋的双手，这不尽的枯黄的面容，还有这些仰望着天空的方向祈祷的生灵……他如何不怒？

他如何能静心？！

他恨不能生出千臂万臂，将这些侵略者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那时候唯一能压抑他愤怒的，便是木晚宁。

因为木晚宁在，因为要守护木晚宁，他告诉自己不能动怒，不能犯错。

他的犯错会直接引来真龙族十三圣使乃至“龙宫”长老的注意，他们亦有权将他遣回昆仑山监禁。

他并不怕监禁，他只是怕他们会发现木晚宁的存在。

在木晚宁体内的真龙苏醒之前，他一步也不想离开她身边。

他不会让任何人把木晚宁抢离他的身边！

……

只是这世界上，永远有一种东西，叫做神。

夙辽夜大概永远都会记得那一天。

那一天，他们宿在一座百年古城当中。夙辽夜莫名地睡得很沉。他醒来的时候，木晚宁不在身边。

后来他便听到了无数刺耳的轰鸣和惨叫，哭喊声和尖细肆意的笑声杂糅在一起，说不出的诡谲恐怖。

夙辽夜推开房门走出去，看到木晚宁赤着脚，正站在街道的中央。

街道上有很多很多的人。他们绝望地尖叫着逃窜，奔跑，呼号，然后摔倒，被子弹或者刺刀穿透身体，或者被砍刀劈开头颅，又或者被驱赶到一起，刺鼻的液体从头淋到脚，然后便是明亮得让人作呕的火焰滋滋燃起……

空气中满是血液的味道。

还有些其他呛鼻的味道，比如硝烟，比如火药，还比如那些欢快刺耳的笑声。

每当那些人们发出一声尖叫，木晚宁的身上就多一道伤口。

在那些刀光剑影的尖叫声中，木晚宁的身体被刺成千疮百孔，细密的血液从她的周身迸发出来，将她身上那身雪白的长袍染成深邃的红色。

当那些深红色的血液顺着木晚宁的黑色长发滴入中华大地的疆土，当那些身体里流着炎黄子孙血统的子民们渐次匍匐在他们脚下，当木晚宁茫然绝望的眼眸中润出哑然崩塌的泪水——夙辽夜的心中，也有一样东西，随着那一滴泪水的流下，一起坍塌成碎屑。

他们亲眼见证着，一座繁华的古都，慢慢地被屠杀成一座空城。

茫然中，有无数炽烈的“烟火”在空中绽开，很多人抱着头颅在“烟火”下面奔跑，也有很多人呆滞地抬起眼睛，麻木地望着满天的浓烟。然后当那些“烟火”降落到自己身边的时候，他们便被飞旋而起的各种碎片或者火焰切割成碎末。

身上的血液犹如灌入喷泉般奔涌不止。恍然间木晚宁突然听到有孱弱的声音在喊“妈妈”。那声音从虚弱到尖锐，仿佛最凌厉的风，从她的耳旁呼啸而过。

然后便有无数的人开始呼喊。

有的人在呼喊，有的人在咒骂，有的人在祈祷，还有的人只是一直反复不止地呢喃着，轻语着……神啊。

神啊。

在无数越来越尖锐越来越凄厉越来越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中，那声轻轻的“神啊”就仿佛一把尖刀刺进木晚宁的心里，慢慢地切割，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然后剁成细碎的肉末。

神啊。

你在哪里？

神啊。

你可否看到你的子民被践踏，你可否听到你的子民在悲鸣，你可否能够伸出双手环抱住你无辜子民的这颗痛苦的心灵？

神啊。

你是忘记了吗？

是否我们的信仰不够忠贞，是否我们的爱不够强大？

神啊。

为什么你会远离我们而去？

神啊。

为什么你要离我们而去？

……

大概有七天的时间，这座城里，持续着盲目的屠杀。木晚宁始终站在那里，看着一切的发生。她的血似乎已经流干，被血液浸透的长袍沉重得粘在这血色的大地之上，风也无法吹动。

大概有七天的时间，夙辽夜一动不动地站在木晚宁的身后看着她。

那些惨叫，那些鲜血，他听不见，也看不见。

他只知道面前有一抹红色的身影。

他想着，如果那抹身影倒下来，他要第一时间上前，揽她入怀。

然而一直到这屠杀结束，那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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