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三人无话。最后是钟磬打破僵局,问的是“你真的要离婚”。
“真的。”简默轻轻地笑了,颇具园林风的吊灯下,瞳中两点如豆的灯光,隐匿着欲动的火,“不过,我还有几个假设需要先咨询。”
“你说。”
“如果我告诉你,我和陆祈晏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即使有,也是他一厢情愿,你还要跟我离婚吗?第二点,妈那天说,让我放过你,成全你的原则和梦想,但我拒绝了。你还要跟我离婚吗?”
“最后一点,”简默顿了下,缓缓地覆住小腹,才继续说,“我希望五个多月后看见一个白白胖胖的宝宝出生。这样,你还要跟我离婚吗?”
明霏在侧,从简默说完第一个假设缓过气来,越听,媚力四射的脸蛋上越是难掩得意。
就算给宠得不像话,死小孩窝囊了这么多年也算事实,不论某人的居心何在,离婚协议书该被口诛笔伐。现下死小孩扳回一局,再瞧瞧某人心疼的样子,别提多解气!
“离还是不离?”正如明霏所想,末了,简默大有御姐范地逼问。
于是,问题被抛向对面。两人都在等,最终等到了钟磬摇头——不离。
明霏摇头感叹,“我看你们两个的感情故事将来要是被写成书,不如就叫《你用我用心理学》?话说你们两个能好好的,别折腾了吗?”女王把脸转向小默子,用蔡晓燕的口吻说了这么句,意在逗小默子开心,却见到后者垂泪已两行。
明霏看了几眼,迅速拿起文件上的笔,然后以签文件的速度“刷刷”写下一段话,再把笔递到简默手里让她在甲方后签字。简默眼里两片滂沱泪,根本看不清写的是什么,基本上是被押着写完。而后,明霏甩下钢笔,站起身,恶声恶气地朝对面那位说:“真想问问你那脑子是打哪儿定制的,尺寸压根不对。赶紧签了,年底忙得跟狗一样,还要为你这只禽兽操心!”
简默见明霏作势要走,一歪头,叫唤:“明霏……”
女王先是睨一眼对面,果然脸黑了,再瞧身边的,泪是止住了,软乎乎的两泡水还在眼里打转,萌得任是谁都能情感泛滥。她弯下腰,拍了拍简默的脸,笑眯眯道:“我身上这套衣服撑死三千,你对面那位一件都是我的好几倍。乖,你的眼泪这么稀罕,要擦也得找贵点的餐巾纸,嗯?”
说罢,她直起身,一记刀眼飞至对面,“餐巾纸,还不赶紧走来?”
女王大驾一走,室内恢复至鸦雀无声。只是细细分辨之下,还是可以听到轻微的抽泣声。
“餐巾纸”终于走来坐在需要餐巾纸的人旁边,将其抱到怀里,低语:“哭对宝宝不好。”
六个字,得以让简默上演最经典的“握粉拳说讨厌”,“你现在才知道对宝宝不好?你这么轻易说要离婚,还安排一个秘书咄咄相逼,跟我闹失踪玩冷漠,摆出一系列出轨的假象,最后自以为是地甩给我一个工作室,是上帝给你的保证说我可以不哭?”
钟磬轻叹,即便知道会有这么一闹,但今昨两天的反差如此之大,还是让他心疼之余,首次产生措手不及之感。
“抱歉,是我的错。”
无力的六个字,可以说,简默从未如此时此刻,想把他的一字千金和装b挂钩。
钟磬,你哄一下我,会、死、啊?
“道歉要是有用,猪怎么不说人话?”她煞气汹汹地问,心里真有种咬死他的冲动,“问!当初是不是你先跟我告白?这几年是不是你宠坏我?最后是不是我离不开你?你想跺脚走人,是你问上帝要的权利?”
简默抬着头,揪住钟磬的衣襟,也牢牢地对住近在咫尺的眼,因此没有错过他眼里所闪现短暂的、近乎疯狂的情绪。
太明显,明显到简默一下子底气全失,不自禁地把头转了个90°。这一转,恰好看到了之前明霏在半分钟内原创的协定,的文字、的风格——兹证明甲乙双方相亲相爱,相爱相杀,今以甲方简默大获全胜,订立下约:敢有再提离婚者,杀无赦!
读过,简默毫不犹豫地提笔,在后面续了一句——若有变相胁迫对方离婚者,其心可诛!从速!
钟磬看到“其心可诛”时,已想到这四个字不该是字面意思,一个“从速”,更证实了他的想法。他靠在她的肩上,碰了碰她的脸颊,“不会了,再也不会。”
他没说不会什么,她却知道。
忽而传来“啪嗒”一声,有水迹落在纸上,如此恰好地落在“胜”之一字上。因为用的是钢笔,黑墨旋即晕染开,模糊了字迹。
胜,感情里,谁论胜负?一荣亦荣,一损亦损,伤到别人伤不到自己的,能是真爱?
所以,感情论得失,不论胜负。
这些天,谁都来说她不配、不够,现在面对正经的当事人,用的还是她最熟悉的低音调,加上她现在的身份是全天下最有理无理取闹的孕妇,简默的情绪终于由调用自如到濒临崩溃。
简默哭,则钟磬慌。
偏偏简默不是嚎啕大哭,而是喘声微微,泪痕纤纤的林妹妹式哭法,还呈粉嫩的一团蜷在钟磬的怀里,等同于打一顿给一颗红枣,小爪子抓得人生疼,再小心地撩让人招架不得。
钟磬没辙,真把昂贵的衬衣当餐巾纸,举起手为她拭泪。
简默此刻的大脑皮层输出一句:把眼泪留到在乎你的人前哭,你会舍不得。谁知泪腺不听话,就惦记着另一句:你敢哭不就仗着有这么个在乎你的人见不得你哭?
所以,轻柔呵护的动作招致的结果是——简默哭得更惨。
钟磬叹声,捧高她,他亦低头,吻在她的眼角,“默默,我们不会离婚,到老都不会。”
最直接的方式通常是最有效的。
还未翻滚出的泪水凝在了眼眶,简默眨动湿漉漉的眼睫,猛地勾住钟磬,犹如江南深巷里依附高墙的爬山虎,“再说一次。”
“小心孩子。”
钟磬仔细地护着她的小腹,让她在他的臂上坐稳,而后揩去她的残泪,让她的眼睛呈现最初的清澈,也让她看到他眼底最终的炽热,却没再说话。
简默就这么败下阵来,暗忖,长得好看的人怎么会没有优势?
长得好看的女人随便摆个表情,哭是梨花带雨,笑是花枝乱颤;长得好看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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