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是把易拉罐扔到垃圾桶里,转过身回答:“嗯,哪天我有空带希安一起去看看,你叫他先帮我留一层五楼的。”
“你不会是想把房子转到希安名下吧?”林耀一口气喝光了剩余的啤酒问道。
林是摇头,“她不会要的,我早就在世纪园林那里买了一套房子,是登记在我们两个人名下的,那边环境比较好,可以看到江景,不过我没告诉她。”
林耀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要不你们先去把结婚证领了吧?省得夜长梦多。”
林是向林耀展示了一下他难得有表情的脸,“希安舅舅不希望她太早恋爱,我等她毕业,到时候你和纪问安做伴郎吧,我给你放十天假。”古人云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林是说到自己和希安两年后的婚礼,语气难掩愉悦。
林耀失笑,身体后仰,易拉罐从他手中投出,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直直地掉进垃圾桶里,“纪问安那个招蜂引蝶的风流佳公子比你早结婚也说不定,你给我二十天假吧,我一个人帮你把伴郎的活给搞定。”
林是竟然真的点头应道:“行,不过要是有一点办得不好我就扣你一个月的薪水来给希安买书。”
“你假公济私啊。”林耀不满地控诉。
林是置若罔闻地拿了手机上楼,把叫嚣的林耀一个人留在了客厅里。
从丽江回来后的一个星期,希安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线路那头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说出了一个让希安极度惊异的消息:他竟然是她失踪了将近二十年的父亲。
希安心平气和地回答:“对不起,我想您搞错了,我父母早就过世了。”然后就干净利落地挂上了电话。
希安的想法很简单,不管那个人是不是真的是她父亲,她都不打算让他介入到她的生活,她现在生活得很好,有朋友有爱人也有了可以代替父亲的亲人。父亲,对希安而言,并不是一个代表了温暖和宽厚的词汇,相反的,他让希安的整个童年都处在阴影当中。
对于那个消失不见的父亲,希安的感觉从最开始的难过到后来的愤恨再到现在的淡漠。也许她能够对外人调侃她的父亲,却再也不可能和他微笑着坐下来聊天喝茶了。她终究不能释怀,始终不能原谅当初一走了之、抛妻弃子的父亲。如果不是他的出走,母亲也许会活得更久一些,外婆也不用这么辛苦操劳。
其实一直以来都有这么一句话埋藏在希安的心底,“为什么不要我?”
然而在接到她父亲那个电话的一瞬间,所有的一切情感就都消失了,不用问了,你为什么不要我?我不需要答案了,我不需要再到你面前寻求认同感和安全感了。
我想找的东西我已经得到了。
次日林是出去上班,希安一个人在家,早上九点半左右家里来了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访客。
坦白说,希安并不觉得自己像她父亲,但是血脉相亲的关系使得他们相见的第一眼就认定了对方的身份。
“可以请我进去坐坐么?”中年男子站在门外不卑不亢地道。
希安疏远礼貌地笑了一下,点点头打开门让他进来。
“这边的保全做得很好,您是怎么进来的?”希安问。
那人摸索着进了屋,两眼无神地望着发出声音的方向,希安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好像有些问题。
“中国有句古话讲得很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您的眼睛怎么了?”希安长久以来的道德感驱使着她过去扶了男子一把。
“我叫宋易景,你要是不想叫我爸爸的话,就叫我易景吧,不要老是您啊您啊地叫,这么生分。”宋易景一手搭在希安的手臂上,让她带着自己走到客厅,“我身体不好,眼睛快要看不见了。”
希安原本要说出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要怎样的残忍才能拒绝一个快要眼盲的人,“易景先生,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生活得好不好,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承担起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也许这句话来得太迟了是吧?”宋易景说话时脸上的表情是温和淡定的,就像是这个世界上大多数平凡的父亲在和女儿聊天一样,只是慈爱的神情有些生硬。
希安起身替他倒了杯茶送到他手中,“都过去了,我现在生活得很好,有一个交往稳定的男朋友,舅舅舅妈对我也很好,还有一大帮朋友。如果可以的话,就请你去给我妈妈上柱香吧,听说她一直都很爱你。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你能为我做的事了。”
宋易景缓缓地点点头,脸上的神色似在追忆,良久才道:“我知道了,那我走了。有什么事情就打这个电话找我吧。”说着便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了希安,然后便一个人有些勉强地走向门口,在玄关处穿好鞋时,又眼神茫然地对着希安道:“我现在住在丹麦,有一个比你小四岁的女儿,以后我还能约你出来再见面么?”
希安跑过去搀住他,道:“我送你下楼吧,如果我有空的话我不介意和你一起聊聊我的母亲。”
宋易景点点头,有些喜形于色地笑道:“嗯,谢谢。”
“要帮你叫出租车么?”到了楼下希安问。
“不用了,我有司机。”
“那我先上去了,再见,易景先生。”希安对他轻轻地鞠了一个躬,便头也未回地上楼去了。
肉汤
希安并没有把她父亲过来找她的事情告诉林是,几乎每个星期二宋易景都会约希安出来,见面的地点是林是公寓附近的一家茶室,希安出了小区大门走两百米再拐个弯就到了。
刚开始都是司机送宋易景过来的,后来的几次,他就一个人拄着拐杖乘公交车来茶室等希安了。
有时候他来得晚了,还会和希安开玩笑说:“b市的交通太拥挤了,不过b市的市民很有道德心,特别喜欢给我让座,其实我站得住。”语气既不悲怆也不落寞,脸上完全是一种听天由命、我活该这样的表情。
希安笑笑,并不答话,有些心酸也有些心疼。这个人是她的父亲。
袅袅的水汽里缓缓飘散出曼妙的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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