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挂上了电话。
这一夜,方竹又做了梦。
她追着他走,他越走越快。她跌跌撞撞,知道自己就要摔倒,就在摔倒那刻,她伸向他的手停在半空。
方竹在梦境里清晰地想着,她何曾有这样的脸面,期望他的转身伸手?
幸而夜短,幸而还能从梦中醒来。
这时天已经蒙蒙亮,方竹半坐在床上大口喘气。
一个人坐在单薄的床上,她觉得冷。一看,原来窗户没关紧。
方竹吸吸鼻子,有淤塞的征兆,她狠狠吸了口气,终于通畅。
今天不是休息日,她有约访对象,她有待发的稿件,她的事务很多,多到足以让她无暇再细想其他。
也幸而事务很多。
方竹快速地穿好衣裤,准备去灶间梳洗,才一开门,正见门外来的不速之客。方竹拍拍自己额头,大大叹气。
表哥徐斯大大咧咧走了进来,脸上笑嘻嘻的,讲:“别用这种表情看着我,我不会押着你回家。”
他每月必定光临亭子间一回,对屋内家什熟悉得不得了,边讲话边把叠放在四方桌下的长脚圆凳拖了出来,搬出一只自己坐了下来,优哉游哉跷起二郎腿。
方竹靠在门边,往表哥面上一瞅。表哥向来是紧跟时尚的潮流人物,今日戴了一副平光眼镜改变造型,真正斯文败类的模样。她忍不住嘲笑过去:“safilo上月在意大利pescara做guglielmotabacchi眼镜展才摆出来的威尼斯货色?”
徐斯扶了一扶眼镜,稀奇道:“上个月你到意大利出差了?报社好任务很多嘛!”
“做奢侈品的产业链报道,跟着江苏考察团去的。”
“我也去了,怎么没见你?”
方竹嗤之以鼻:“我是去做正事,又不像你们这些企业家跟着领导打转。”她想把话题岔开,“再说了,我一个月工资都买不起你鼻子上的古式铆钉,跟着你们逛这些店简直遭罪嘛!”
徐斯笑起来:“你是存心躲着我,怕我唠叨是吧?”
方竹不想接表哥话头,跑去灶间把洗漱工作做了,擦干净面跑出来,说:“正好我得找你,你说说你的好朋友莫北,我介绍女朋友给他,他见都不见。”
第二章分飞燕(8)
徐斯说:“莫北早上给我电话呢,昨晚看到你给他打电话了,他再回电话过来你都关机了。你屋里又没座机,他知道今天我来找你,托我给你道个歉,他保证是带着端正的态度接受这个相亲任务的,不会丢你面子。”
方竹点头:“那就好。”她越过徐斯,在桌上寻到自己的手机,真是关机了,也忘了充电,这可糟糕。
徐斯叹气:“你这只gd92用了多少年了?竟然还能正常用下去,堪称奇迹。松下都算是退出中国市场了。”
方竹翻着双肩包寻出另一块电池板装上,一摁按钮,手机屏幕过了二十秒才亮起来。她小心地把手机收进包里,才对徐斯说:“又没坏,换什么换,3g时代,才更显gsm的珍贵不是?”
“都是歪理。”徐斯说,“小猪,你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瞎热心,我真是没想到你会给莫北介绍女朋友。”
“你这样一叫,虽然不雅,但是我感觉瞬间年轻了。”方竹笑起来。
徐斯却说:“哼,你是小,都说父母在不远行,你倒是有没有做到?”
方竹拉他起身:“走走走,请我去吃早饭,哥哥的竹杠不敲白不敲。”
徐斯说:“舅舅明年三月要做六十大寿了。”
方竹充耳不闻,领头出门。
他们到弄堂口的“新亚大包”,方竹点了豆浆和粢饭包油条。徐斯吃不惯,他是喝咖啡吃三明治的人种。
但方竹吃得欢。她想她的适应能力绝对比表哥徐斯强一筹。喝完了豆浆,她从钱包里拿出钱给徐斯。
徐斯说:“买礼物得自己去买才诚心。”
方竹说:“我没空。”
徐斯瞅着她冷笑。
“我真没空。”
“好,不勉强。”徐斯把钱收下。
方竹说:“他也就好那口,我家那块‘百达翡丽’纯属摆着做装饰,他老人家用的‘闪电牌’都老了,斯大林像磨个精光。前两天在‘亨德利’看到‘闪电牌’有新款出来……”她说一半就住口了,因为徐斯在微笑。
“大白天的笑什么?”
徐斯把大碗的豆浆一推:“你心里是清爽的,我每个月总要来这么几次。”
方竹嗤地笑倒:“什么每个月来几次,说得好像那啥啥。”
徐斯无奈:“败给你了,果然大记者会讲话。”
方竹安抚:“好啦好啦,你就是太白金星转世。”
“太白金星”可不管,再三两下一撺掇,拉着方竹就先去了南京路的钟表行。
方竹看中的是无盖彩绘列宁像的怀表,看时间方便。遂叫了售货员放进了黑丝绒盒子里,又要了礼盒包装纸包了一层,扎好礼花,递给徐斯。
徐斯叹:“真不回去?”
方竹说:“他不是蛮好的?”
“那不一样。已经四年多了,总不见得一辈子都不回去吧?”
方竹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现在—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毕竟是你爸爸。”
方竹推着徐斯:“行了行了,我今天还有采访任务呢,不能跟你磨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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