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无得意地向我展示了他的卧室,叉着手站在一张古董大木床前,床上的枕头是古代的石枕,包着蓝印花布,怎么看都是生硬冰冷的,在这样的床上睡下去,怕是人也要变得铁石心肠了。他的灰眼睛在看着我的时候,忽然闪过一道荧荧蓝光,和他的大光头一起前后呼应的亮了一下,仿佛在房间里点燃了一簇隐秘的火苗。我顿时心头有种隐隐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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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预感从不是空穴来风的,就像16岁那年从圣若兰女校匆匆出来,没有任何征兆,我一反常态一下课就冲出教室。那是某种用低于仪器测得出的范围但却一定存在的声音,让我,快点,快。
然后等在校门口的出版社编辑关就逮住了我。她骨瘦如柴,却目光锐利,眼睛像老鹰一样矍铄地上下在我身上一扫,单刀直入:我是h出版社的编辑,正在物色一个女校的学生出书,你也知道现在《花季·雨季》卖得很火。你喜不喜欢写作?
第一,我是圣若兰女校文学社社长。第二,我知道出名要趁早是绝对真理。但我压住了话头故作冷淡地说:有钱赚么。
春宫图(3)
嘿!算你狠。郁秀现在赚得钱够去美国念书了。你要是两个月里能写出十三万字来,随便写成什么样我都帮你出。钱不是问题。
于是命运就是罗纳尔多在球门前的一个急停,再一转,射门,球进了。
在北方城市的中央书城签名售书,和我排上下场的是中央电视台的某名主持,捧我场的中学生和家长甚至比她的中年观众多得多。
关说,等等,再等等才下去出场。做明星就要学会迟到和耍大牌,这社会就是这样,人善要被人欺的。
16岁,你忽然看见了苏北弄堂以外的东西。
看见为你焦急等待的人群,在你出现的一刻骤然沸腾;你在无聊的政治课上练了又练的签名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在两小时内你不停地为李桃桃的桃粉们签名、合影,你的报道和照片出现在报纸上;有了一笔数目对于一个中学生来说不小的稿费,可以每天中午在女校后门的法式咖啡馆吃饭而不是去有一百多年历史的老食堂和蟑螂为伍,可以打的去影城看电影,去电台做直播嘉宾;开始成为闸北区考进女校里的惟一有小特权的女学生,以前只有直升班里高官厚禄家的千金小姐有这样的特权,而闸北区考进女校的学生一直被某种大家心知肚明的“工人阶级”与“苏北裔无产者”的阴影笼罩着,而你,从此可以违反校规穿吊带的裙子和高跟鞋,与全校最英俊的数学男老师暧昧调情,甚至迟到不交作业也没有老师批评。你的小明星光环让一切都变了。
而生命给你一些,不给一些,才是那张物质魔王忽明忽暗的脸。
抽惯万宝路的人就没法再转头去抽中南海,习惯吃五星酒店的自助早餐就没法再去坐豆浆油条摊子,一直打车的人就算兜里只有20块钱也情愿全交给司机大佬,而不是花两元去坐公车,吃一碗三块钱的菜肉大馄饨,再把剩下的15元藏在口袋里。
你忘了,其实身后一片荒芜,你的家在闸北区一条龌龊下流的苏北弄堂里,只有一个苏北祖母和一个下岗的父亲。你有的只是一笔稿费,挥霍完了,灰姑娘的12点钟就来了。水晶鞋和四轮马车转眼即空。
要慢慢地,不着痕迹地,在你发现自己快溺死在夜光杯的琼浆里的那一刻,才明白自己已经在魔王的领地深处。
乳房发育好了,身体不再长了,所有的生长都疯狂地聚拢在细胞质的液体里,也许也不是这里,在身体里还没解剖学记载的地方,要上流,上流,上而又上。
然后你开始邂逅情人a、b、c、d、e、f。在他们的世界里,你看到一些忽明忽暗的,远离那条弄堂的幽光。
幽光现在闪在马特的眼睛里,我环视着他贴满春宫图的房间,不知为什么,不详的预感像是塞住了的抽水马桶,堵在那里,冲也冲不掉。
别人恐怕还不知道,马特生意做得比圈子里的任何人都轻巧,纯粹是把买家卖家两头一牵,等在家里两边拿佣金的投机商。他对中国官场的深入浅出使他每每对政府大的采购项目都有染指。甚至靠了千丝万缕的关系染指香港迪斯尼乐园的建筑项目。他那么溜的京片子,不是喝酒撒欢儿应酬练出来的么。
他才不需要什么正儿八经的办公室,在公寓的书房里发发email,把官场上的人往ktv里带带,美女美酒地伺候就行了。
关于2008年奥运会场馆建设的项目,如果他真的插手,那么关键地点也因此落在了这间书房里。
那天在海防的宴会上,我看似随口说到奥运会,其实我直觉这是欧洲硬木打开中国市场最好的机会。
我早早盘算着,手上马特这张牌到底该怎么出。
有时,有人追求就是资本积累,除了可以省饭钱,咖啡酒水钱,得到昂贵的礼物(如果是香水、手包、衣服鞋子,那还可以用来降低和别的男人约会的成本),当然还可以锻炼自己的社交与公关能力,最最重要,要做得有艺术,让他甘心情愿地为你做事。
男同学追求你,可以让他帮忙写作业,替你在上大课时签到,当然还会给学校里的重要信息及时通风报信;社会上混,随便追你的是哪行哪业,哪怕是酒吧的酒保,餐厅的大厨,如果你意识到都可以开发利用的,那么女人的资本就在迅速滚雪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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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宫图(4)
我打赌马特是不会错过奥运会这块肉的。
我离开了贴满春宫图和充气娃娃的卧室,心里暗自思量。如果只是来和他吃一顿烛光晚餐,根本没机会进入他的书房并找到什么线索。因为木材生意不是聊家常就能聊到的,我若硬谈起来,反倒打草惊蛇。
要么我拿什么来交换?
我眼珠子左右一晃,杂念丛生。
别墅里的沙滩蟹(1)
我们沾着雷根斯堡泥土的脚,刚刚嘀嗒两下落在上海的血色黄昏里。
我迫不及待地抽出德国的sim卡,换上###,秘书台传来噼里啪啦一阵短消息,像北方凛冽的一阵冰雹打在窗户上。就是这样,上海,总有一些潜藏已久的激情等着跳出来,伺机打一场群架。
很多很多的短消息,填满了50条的极限,有光头马特在棉花吧里爵士演出的邀请,有bsp;季媛的句子,每一条是黑雨过后的一个小水洼,断裂的,随时被阳光蒸发的,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比如。每天在3度空间里等生意的肥硕俄罗斯妓女,今晚被一个瘦小的非洲男人带走了。又说,卡地亚新一季的金钱豹戒指有一款黄金一款白金,黄金款的眼睛是绿宝石,白金款的眼睛是蓝宝石。
没有疑问,也没有感叹句,她只是陈述着。我们在移动电信网络里,像是一个案件在开庭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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