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入仕者就只有沈老太爷这一脉的两子,旁的做些小生意,沈太夫人时常接济他们,日子过的也算体面。
出了玉棠苑,入延寿堂内,沈太夫人刚用过早膳,以参补气,看起来面色好了一些。她并不问二人去做了什么,姜氏行过礼后上前道:“母亲,昨夜弟妹那里有异动,媳妇放心不下,便打算去院里看看,再怎么说也是沈家正经的主子,亦欢一早来我屋中用膳,她年岁渐长,也需要学着搭理一些事情,这才让她跟着去了。”
沈太夫人漱了嘴,净过手才道:“很是周全,咱们这一分家,有你独挑大梁于内宅,老二的仕途必会青云直上,不必让我再多操心了。”
姜氏依旧很是恭敬:“二爷是您的长子,本就责任重大。”
沈太夫人只道一句嗯,沈崇锡虽是名义上的长子,终究比不过亲生的来。
这一番话也就撇去长房一家,门外似有异动,静元出去查看一番,原来是猫儿扑倒了花盆,这件事情就轻巧的揭过。
眼瞧着快到了时间,姜氏与沈亦欢二人随侍沈太夫人身侧,梳髻簪环,样样细致体贴,静元姑姑挑了一件颜色素净的银白色丝质褙子,上有团花寿字暗纹,袖口与领口皆为秋色缠枝纹压边,下着秋色百褶裙,内里皆缝了夹棉,老夫人身子未好也时刻防着凉气入侵;头带金嵌花嵌珍珠宝石头花压鬓,昏黄色襄珠抹额于中,任多年伺候的老嬷嬷也挑不出错来。
当任的新族长沈崇明与沈二爷年岁相仿,昨日从长安传了消息回醴泉县祖家,沈崇明与三位年长的族老匆匆赶来,终于在正午前赶至长安沈家。
“老夫人,前院二爷处传了消息,说族长已至。”外头一个小丫鬟跪在门前通禀道。
沈太夫人已然梳妆完毕,抿了淡色口脂,便领着一行人去了前院正厅。
“给二婶娘请安,给老太太请安。”沈太夫人刚踏入正门,沈崇明与几位髦老皆以正礼相待,今日本不该有媳妇出现,只是她有心抬举二房,也好让祖家知晓沈崇铠一门的重要。
沈太夫人被迎着坐在黄花梨透雕梅花四出头官帽椅上,环视屋中众人,在座的都不是外人:沈崇锡领着沈景泊坐在前首;沈崇铠身后站着姜氏母女,事发突然,沈邑武不曾来得及回来;三房却是空缺,说是昨夜沈崇裕喝醉了酒,日出晌午还未醒来。
沈崇明的父亲乃是沈家长子,去世后就由他承了沈家祖业,在醴泉县有一些绸缎铺子与酒楼生意,他身上只着一件玄色长袍,腰间别了一块玉佩,十分素简。自本朝解禁商户以来,商人地位有所提高,除衣料不再局限于绢布,也许得着绸缎素衣,只是不可有暗纹丝绣,除皇商外,不得使用金银饰品。
沈太夫人与族人并不相熟,只在早年沈老太爷还在世时与他们打过照面,见崇明其人做事妥帖,也散去一丝因沈三爷罔顾规矩来的不快:“咱们还是坐下说话,我老婆子身子骨不如以前,也无法回祖家行事,要你跑这一趟受累了。”
“婶娘这话说的就有些见外了,昨日得婶娘加急信件,今日一早便拿了族中宝印,您说要分家,侄儿虽为族长,一切还听婶娘安排,族中髦老年岁已大,侄儿想着若自己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他们多多提点,不知婶娘意下如何?”沈崇明蓄了胡子,看起来要长二爷几岁,说起话来十分恭敬。
静元瞧着族中老人一路奔波,特地吩咐茶房给他们换了正山小种,一一给众人呈上。
沈太夫人从袖中拿出一封泛黄的书信,听她之言:“昔日老太爷留有书信,长子崇锡分得城中宅院与毗邻的药房铺子,京郊庄子一分为三;二子崇铠入仕,本不该招摇,只留了他一份庄子;唯独三子崇裕顽劣,沈府宅院就留给他居住,我则搬去城北老宅,崇锡崇铠,你们可有异议?”
沈老太爷深谋远虑,一早便看出崇裕不堪大用,沈家三子唯独二子出息,这些安排在旁人眼中看来确实有些匪夷所思,但在他们眼中,这是最好不过了。
沈崇明接过那封信,将其固定在绢布上,再命人誊写出另外两份,盖过沈家家印便再无异议,分家这事看似决定匆忙,其实不然。
待这一事了解,沈太夫人询问起祖家田庄房舍起来:“二女亦欢,明年春日及笄,如今求学于国子监女学中,我思来想去趁此机会也好与你们商议一事。”
沈崇明闻言,有些疑惑:“京中女子求学已成风气?不知婶娘有何事,崇明洗耳恭听。”
“沈家祖辈也算白手起家,你们留在祖家经商,老太爷依靠功勋在京中稳住脚步,可我细细盘算,发现旁支族人入仕者少之又少,崇铠居于六部之中,伴君如伴虎,生怕惹了皇帝不快牵连族人,借着欢儿读书一事,我便想着不若在家乡中设一私塾,由我出资,族长与长老们定下规矩,多至地亩田庄,你们商议着管庄子的钱粮,供给与祭祀之事,日后就算沈家不济,有一读书务农之处,也算体面。”
这番话她早已在心中想了许久,这几日才堪堪成型,如今娓娓道来说的口干舌燥,端起茶盏啜上数口,也给旁人留下思考的时间。
沈亦欢站在姜氏身后,她隔着些许距离看着主位上有些苍老的祖母,心中五味杂陈。前世沈家拘泥于此,朝堂斗争风卷残云,家道落败,除长房外无人幸免,如今提早分家,又打理好与族家的关系,事情是否正在往好的地方变化呢?
沈崇明听前半句还有些不以为然,但再听后半句,才觉沈太夫人真真深谋远虑,四两拨千斤的一番话,在他心中听出别样的感觉:“婶娘出资资助算是尽一份心意,但我爹将沈家重担交予我,七尺男儿自该顶天立地,这些建议,不知长老们意下如何?”
老腐朽家中虽不赞同女子求学,但对这个提议却十分心动,纷纷点头致意。
沈太夫人并不征求儿子们的意见,左右他们不回祖家,未雨绸缪也好,缓和关系也好,终究都是有利于他们的:“各位叔伯年岁是族中最长,有您同意,算是了却淑苓心中一块要事。”
他们一行人正在商议家塾之事,厅外忽然一阵嘈闹声传来。
“娘啊,儿子无能,人都道娶妻娶贤,儿子这可娶了一个什么祸害进了家门。”
这声音必然是沈崇裕无疑了,他衣衫虽整,浑身却透着酒气,也不知昨日喝了多少,他刚进门,女眷们便展开帕子附在鼻下。
沈二爷看见自己亲弟弟这幅模样,便气不打一出来:“崇裕,我瞧你是喝糊涂了,今日什么要紧事情你也敢来迟,王氏如今关在佛堂静思,她终究是你明媒正娶过门的妻子,你怎可如此说她。”他又指了沈崇明给他:“这是大伯长子,如今接任族长位子,还不快来拜见兄长,成日散漫,成何体统。”
沈崇明上前打了圆场道:“都是自家兄弟,办的也都是自家事情,不必如此客气,三弟年幼,被婶娘捧在手心,自是比咱们兄弟要好玩些,没什么大碍。”
沈三爷这才反应过来,今日母亲请了族人分家,赶忙拱手见礼。
沈太夫人坐在上头还与族老们谈论此事,并不理会沈三爷的风言风语,待他清醒过来才道:“再煮些醒酒茶过来,咱们刚刚商议的事情,就这么定吧,各种细节就仰仗你们了。”
他们连连点头,也不敢主动往三爷处提起话茬。
沈二爷将手中的绢子递给三爷:“父亲的遗嘱,若是分家,这些便是你所得的,过几日我们收拾收拾就搬出沈家,这宅院就任由你处置了。”
沈三爷还有些愣愣的,他年岁最小,总觉得有母亲兄长在头顶上压着,自己也不操些心,王氏出自礼教大家,规矩很是死板,索性心眼不坏,但这么多年下来总是唠叨不已,让人心生厌烦,午后听闻王氏被关押起来,也没说个缘由,这一早不见她还有些不习惯。
“二哥,王氏究竟犯了什么错,惹得母亲如此动怒,这大嫂也没个踪影,怎么就二嫂一人呢?”
还未来得及回答他的话,静元便形迹匆匆自屋外赶来,她附耳在沈太夫人耳边说上一句,太夫人脸色立刻变了,僵着笑安排道:“眼见到了正午,你们一路奔波想来还不曾用膳,吩咐丫头们收拾好了客房,不如先沐浴净身,一会儿便可用膳。”
沈崇明心知有事,笑着应承下了,由几个丫头领着去了男眷客房,待他们走远了,沈太夫人才道:“王氏,殇了。”
沈三爷手紧攥着圈椅边缘,再抬起头时眼中已噙满泪水,王氏有诸多不足,可二人年少夫妻,他竟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眼泪不曾落下,他走上前,跪在沈太夫人面前叩首:“娘,这究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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