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走资派,我哪儿配得上呀。”
“你赖里吧唧的,是好人堆里捡出来的。”
“按当今时髦的说法,今天咱这是坏人整坏人,应当。”
“你说什么,谁是坏人?”
“是好人整好人,误会。”
“什么,你也配当好人?”
“不,是好人整坏人,活该!”
“嗯?”
“对,是坏人整好人,反动!”
“你呀,气死人不偿命。”
“哪儿敢呀,气谁也不敢气您呀!”
“没理搅三分,你就是常有理。”
“我有错,我悔过。”他学起《抓壮丁》电影里潘驼背的样子,学说一口四川话,显得很滑稽。我的气早已烟消雾散。遇上这样的人,得把脾气搁兜里,让你没招。他会逗人乐,也是我喜欢他的原因之一。
“这书你还看吗?”他又问道。
“看又怎么样?”
“不怕了?”
“那当然。”
“书放放好,小心没大错。”
“我会的,这还用得着你教吗?”我接过他递过来的书。他还交代家里的事要保密,不要给外人讲,俗话说,对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乱世之道,避祸为上。这年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理解他的处境和心情,天天当革命对象挨整的人,自然小心谨慎得多,况且,这些书都是被批判的禁书,刚才我错怪他了。走在樱桃园的小路上,我只敢往上看,不愿再看到那可怕的死人。树上的樱桃绿得发亮,油嫩嫩的,挺可爱。他一直送我出了园子,我走了很远,回头望去,他还伫立在园门口的树阴下,大黄狗一直围着他身边转,阳光洒在他脸上,很斑斓。
回来的路上,我边走边翻开书的第一页,书面上几团褐黄色的印子蹦进眼里,直让人恶心。
革命时期的樱桃五(1)
书也会给人惹麻烦。
第三天中午,我正扛着锄头往回走。李辉迎面跑过来,告诉我张队长有急事找我,估计有我爸的好消息。还说昨天晚上队领导开会,选举活学活用毛著积极分子,他找人推荐了我,票数还不少,基本通过了。关键要把讲用材料写好,把城里的娇小姐彻底改造成为扎根农村闹革命的有志青年,在灵魂深处闹革命,争取一炮打响。我感到很意外,不由说道:“我既没经验又没体会,没啥可讲。”
“你一定要珍惜这次机会,好不容易才搞到手的,难得。”
“真没什么好讲的,我又没骗你。”
“冒雨抢稻种,冬天修水利,踏冰碴插秧,事多了,都可以讲。”
“那活儿谁没干过?”
“关键是要上升到理论高度,突出政治挂帅,活学活用。”
“干活儿的时候谁会想那么多?”
“编呗!只要情节紧张点儿,故事生动点儿,理论站高点儿,准行,准能打动人。”
“那不是骗人吗?”
“这年头,不说假话办不成大事儿。”
“你想让我扎根呀?”
“先为回城捞点政治资本,有用,可别傻。”
说着说着,我俩不知不觉来到张队长的办公室门口。李辉示意我好好谈,转身吃饭去了。我喊了声:“报告。”里面喊:“进来。”我便推开门进去。张队长危坐在办公桌前,那张钢板脸显得更青了,挂在那儿,凝固着。从鼻腔里哼出一句:“最近书读得怎么样?”
“挺好的。”
(bsp;“有啥体会?”
“还不少,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整个形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
“少给我来这一套!我又没请你来背语录。”他气急败坏地从办公桌抽屉里掏出一本书,狠狠地摔在桌子上。我不由大吃一惊,那熟悉的封面在风中翻动。怎么会跑到他手里呢?真见鬼了!我藏得好好的。前天回屋,我嫌它臭,顺手放进长筒胶鞋里了,还自言自语地说,要臭就臭到一起,这叫臭味相投。当时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怎么会跑到队长手里,真有点奇怪。昨天干活太累,也没空看。难道会是萧云?前两天早上只有她留在宿舍搞卫生,但也不太可能。我左思右想,仍不得其解。
“这书你读得不错吧?”他见我半天没吱声,冷冰冰地问道。
“我没看过。”我的背冷飕飕的,脊梁上直冒冷汗,有点阵亡前的感觉,空气让人窒息。我低着头,两眼望着搓地的脚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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