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步子很大，她踉踉跄跄地跟着，走到车门边上才问：“这么晚了，干什么去呀？”
纪敏行说：“当然是男女之间应该干的事了。”
颜妍的身子顿时一僵，本来正要被他拉上车，听了这句话，马上扒住车门不肯动了。纪敏行就咧着嘴笑起来，“这么紧张干什么？大晚上的，男女之间最该干的事，难道不是去看夜场电影么？票我都买好了，九点半的。”他拍着座椅叫她，“快上来，再不上来要迟到了。”
颜妍略窘了一下，老老实实坐进车子里。纪敏行拿出两张电影票给她，“《山楂树之恋》，喜欢吗？”
张艺谋导演的新片，号称史上最干净的爱情片。颜妍这个年纪的小女生，自然是喜欢的。她接过来一看，腼腆笑着说：“喜欢。”
纪敏行发动了车子，“现在才知道说喜欢啊，刚才又想歪了吧？”
“我哪儿想歪了？”颜妍咬着嘴唇，“想歪了也是你误导的。”
纪敏行伸手在她脸蛋上掐了一下，“不错啊，都学会跟我顶嘴了。看来以后得让你和轩辕小倩离远点啊，不然挺乖一个小丫头早晚被她带成小疯子，别哪天也开始跟我动手了。”
跟他动手？颜妍想象了一下他被自己追着打的情景，马上暗自摇了摇头。他那么强势一个人，而且她从一开始就怕他，跟他动手，那怎么可能？
今天才是《山楂树之恋》第二天上映，正是高峰期，所以电影院门口人很多。纪敏行拉着颜妍，像普通情侣一样排着队买爆米花。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毛呢大衣，围着条黑白格子的长围巾，高大挺拔的身材往人群里一站，只是很亮眼，倒丝毫显不出那种成功男士的干练和冷冽气质。
颜妍在他身边显得很小巧，肩膀被他揽着，整个人倚在他怀里。冷风一过，周围的人都在抽着凉气喊冷，她却只感受到他身体的温热，带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包围着她，那么温暖而窝心，让她情不自禁地生出贪恋来。只想在他怀里久一点，再久一点，最好是一辈子。
他们去得很及时，几乎是刚刚落座，电影就开场了。
张艺谋导演的作品，画面一如既往得细腻精致，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在那个单纯的年代里互相爱慕，互相试探。颜妍只觉得自己和静秋很像，本来想逃，却一点点沦陷在他的温柔里。后来想爱，却又惶恐迟疑。
不过那一种诚惶诚恐的少女心思，不正是因为对爱情的尊重和诚挚吗？因为爱，所以郑重，所以谨慎，所以犹豫不决。而这犹豫纠结的本身，也正是爱情里最纯最美的部分。
放映大厅里很安静，几乎所有人都融入了影片中的喜怒哀乐。当看到老三在静秋面前闭上眼睛的那一刻，颜妍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
他们进场之前买了纸巾，就放在她和纪敏行的座位之间。她伸手去拿，却碰到了另外一只手。她一抬头，才看见纪敏行也红着眼睛，大手正在盒子里抽着面巾纸。
颜妍又眨了几次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连自己的眼泪都忘了擦，不可思议地碰了碰纪敏行的胳膊，小声问：“你……你哭了？”
纪敏行连头都不偏，仍然一眼不眨地盯着大屏幕，他甚至抽泣了一下，自然自语一样说：“唉，太感人了，实在太感人了。”
这个样子的纪敏行，颜妍实在有点消化不了。她连电影都忘了看，就瞪大了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脸发愣。等到电影散场了，她还在那里匪夷所思。突然感觉眼前有东西在晃，猛地回过神来，看到纪敏行已经站起来了，对她说：“还感动呢？人都快走完了，咱们也走了。”
“啊……哦。”颜妍连忙收拾了东西，跟着他出了影院。
一直到上了车，她还是用那种奇怪的目光盯着纪敏行看。他笑着问：“干嘛这么看着我啊，不认识啦？”
“嗯……”颜妍问，“刚才看电影，你真的哭了呀？”
纪敏行咳嗽了两声，“哭了又怎么样？”
“呃，没有。我是觉得，很少有男生看电影会哭。”
“我多愁善感不行么？”纪敏行毫不介意，他也不忙着开车，就趴在方向盘上，得意洋洋地说，“你是不知道，小时候看童话书，别的男孩都不哭，就我一个人把眼睛哭得像兔子。我爸是军人，最看不得男人流眼泪。他嫌我没出息，气得伸手就想抽我。可我妈是大学文学系的老师，说我那是感情丰富，说什么也不让我爸动手。”
“啊？”颜妍不相信，“你竟然从小就那么爱哭啊？”
“嗯……”纪敏行想了想，“那也得分是为什么事。我看个书，看个电影，都很容易哭。但是断胳膊断腿，挨打挨骂，这些就从来没让我哭过。我还记得我六七岁的时候吧，忘了为什么了，我爸很生气，拿着皮带往我身上抽。我硬是咬着牙，没掉半滴眼泪。”
他一边说，一边扬着眉毛，像个炫耀的孩子。颜妍被他逗笑了，“你小时候那么有意思啊？”
“是啊。”看到她笑，他马上趁机凑到她面前，“我一直就很有意思，怎么样，有没有觉得，我其实挺可爱的，嗯？”
今天看到他掉眼泪，她的心里瞬间就柔软了。仿佛看到眼前有什么高不可攀的山脉轰然倒下，露出大片线条柔和的原野来。她觉得，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那么好的条件，可是不狂傲、不挑剔、不炫耀、不做作。尤其是在她面前的时候，温柔随和得像是邻家的大男孩，没有半点大少爷的架子。
商场中的他，她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可是生活里的他，率真热诚，坦荡幽默，洒脱随性，甚至会因为一场电影掉眼泪。在别人看来，也许这并不算优点，可颜妍却觉得，他是那么感情丰沛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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