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原来是卖毛竹啊!”孙虎道。
吴秋香提着两瓶“小老虎”、捏着两盒“良友”烟走过来,互助右手端着一
盘黄瓜蒜泥拌猪耳朵,左手端着一盘油炸花生米随后跟着。吴秋香将酒暾在桌上,
将烟放在杨七面前,嘲讽道:“不必害怕,这两盘菜,是我送给孙家兄弟下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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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在你账上。”
“吴老板,瞧不起老杨?”杨七拍拍鼓鼓囊囊的衣兜,说,“老杨大钱不趁,
但吃盘黄瓜的钱还是有的。”
“知道你有钱,”秋香道,“但这两盘菜是我巴结孙家兄弟的,你们这‘红
’牌辣椒酱我看能火。”
互助微笑着,将那两盘菜放在孙家兄弟面前。他们慌忙站起来,忙不迭地说
:“嫂子,还麻烦您亲自动手……”
“闲着没事,过来帮个手……”互助微笑着说。
“老板娘,别光照顾大老板啊,也招呼一下我们啊!”那一桌上,伍元捏着
那张用塑料套了膜的简易菜谱,扇打着一只白色的飞蛾说,“我们点菜。”
“你们自己喝着,一定要喝足,别给他省酒钱,”秋香为孙家兄弟斟满杯,
斜着一眼杨七,说,“我过去招呼一下那些坏蛋。”
“这些坏蛋,吃尽了苦头,也该着他们过几年人日子啦。”杨七道。
“地主、富农、伪保长、叛徒、反革命……”吴秋香指点着桌子周围那些人,
半玩笑半认真地说,“西门屯的坏蛋,差不多全齐了,怎么?你们聚会,想干什
么?想造反?”
“老板娘,别忘了,你也是恶霸地主的小老婆呢!”
“我跟你们不一样。”
“什么一样不一样,”伍元道,“你说那些称号,那些黑帽子,铁帽子,晦
气帽子,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现在,跟大家一样,是堂堂正正的人民公社社员
呢!”
余五福道:“摘帽一年了。”
张大壮道:“不受管制了。”
田贵还是有几分胆怯地往杨七那边瞅了一眼,低声道:“不挨藤条抽啦。”
“今天是我们摘帽、恢复公民身份一周年,对我们这些受了三十多年管制的
人来说,是大喜的日子,”伍元道,“我们聚在一起,喝两盅,不敢说是庆祝,
就是喝两盅……”
余五福眨巴着发红的眼睛,说:“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做梦也没想到…
…”
田贵眼里夹着泪说:“……我那孙子,去年冬天竟然当上了解放军,是解放
军啊……过春节时,金龙书记亲手把‘光荣人家’的牌子挂在我家门口……”
“感谢英明领袖华主席啊!”张大壮说。
“老板娘,”伍元道,“我们这些人,都是草包肚子,吃什么什么香,你就
照量着给我们置办上点就行了,我们都是吃了晚饭来的,肚子不饿……”
“是该好好庆祝庆祝,”秋香道,“按道理说,我也算是地主婆呢,但幸亏
我跟着黄瞳沾了光。另外,说千道万,咱们老洪书记是个好人,搁在别村,我和
迎春都逃脱不了。我们三个,就苦了他们大娘……”
“娘,你唠叨这些干什么呀!”端着茶壶茶碗的互助从背后蹭了一下秋香,
笑脸对着那些人,道:“各位大叔、大伯,先喝茶!”
“你们信得过我,我就替你们做主啦。”秋香道。
“信得过,信得过。”伍元道,“互助,你是书记夫人,亲自给我们端茶倒
水,倒回四十年去,做梦也不敢想。”
“哪还用倒回四十年?”张大壮嘟哝着,“倒回两年去也不敢想……”
我说了这么久,你要不要说两句?发几句牢骚?发几点感慨?大头儿道。我
摇摇头,道:解放无言。
蓝解放,我对你不厌其烦地描绘那个夜晚西门家大院的情景,向你转述我作
为一头猪听到的和看到的,其目标是要引出一个人,一个重要的人,洪泰岳。西
门屯大队新盖了办公楼后,原大队办公室——西门闹家的五间正房,就成了金龙
和互助的住房。而且,金龙在宣布屯里的所有坏分子摘帽的同时,也宣布他不再
姓蓝而改姓西门。这一切,都暗含着意味,让忠诚的老革命洪泰岳大惑不解。此
刻他正在大街上转悠,电视剧已经播完,严守规章的伍方不理那些年轻人的唠叨,
坚决地关机,并把机器搬回屋去。一个略有些历史知识的年轻人低声恨骂:老国
民党,共产党怎么不把你毙了呢?对这些歹毒的话,老伍方充耳不闻,他耳朵并
不聋。月光太明亮,气候太宜人,无所事事的年轻人在街上闲逛,有的打情骂俏,
有的蹲在路灯下打扑克。有一个嗓门像公鸭的嚷嚷着:善宝今天进城抓奖,中了
一辆摩托车,该不该让他请我们喝酒?!——该,太该了,发了横财不散财,必
有灾祸天上来。走啊,去秋香酒馆,善宝!——几个人上去把蹲在路灯下打扑克
的善宝拉起来。善宝挣扎着,对着那些拉扯他的人像螳螂一样出拳。他满脸恼怒
地骂道:王八蛋才中了奖,王八蛋才抓了一辆摩托车!——看吓得那样,你是宁
愿当王八蛋也不愿承认中奖啊!——我要中了奖……善宝咕哝着,突然大声叫起
来:老子中了奖了,老子中了一辆轿车,气死你们这些杂种!说罢就背靠着电线
杆蹲下去,气冲冲地说:不玩了,回家睡觉,明日一大早还要进城去领奖呢!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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