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您下来,”金龙说,“您以为我干得不好,我马上辞职让贤,要不,
西门屯的大印,还由您老来执掌。”
在西门金龙与洪泰岳对话的时候,那几个开着警车为庞抗美开道的警察,匍
匐着向坟墓前进。就在警察跃起的当儿,洪泰岳跳下坟墓,与西门金龙紧紧搂抱
在一起。
一声沉闷的爆炸声响起,空气中弥漫开硝烟和血腥的气味。
过了好像许久许久,惊魂未定的人们才乱哄哄地围拢上去。他们把这两个血
肉模糊的人分拆开,金龙已经断气,洪泰岳还在呼呼地喘息,人们一时不知道如
何处置这个垂死的老人,都呆呆地看着他。他的脸色蜡黄,极其微弱的声音和着
鲜血从他嘴巴里断断续续地吐出来:“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一定要……”
(bsp;一口血“哇”地喷出,有尺把高,溅到了周围的土地上。他的两只眼睛突然
明亮起来,像燃烧鸡毛时放出的光,闪烁一下,又闪烁一下,便黯淡下去,永远
地熄灭了。
第五十三章人将死恩仇并泯狗虽亡难脱轮回
——我扛着一台乔迁新居的报社同事送的落地式旧风扇,春苗搬着一台也是
那同事赠送的旧微波炉,汗流浃背地从公共汽车上挤了下来。不花一文钱得到两
件电器,虽然又热又累,但心里还是异常欢喜。车站距离我们栖息的小屋还有三
里路,不通公车,我们舍不得钱雇人力车,只好边歇边走。
六月的西安尘土飞扬,热昏了的市民在路边的小摊上光着膀子喝啤酒。我看
到有一个名叫庄蝴蝶的风流作家坐在一具遮阳伞下,用筷子敲着碗沿,在那儿有
板有眼地大吼秦腔:“吆喝一声绑帐外,不由得豪杰笑开怀……”
他那两个亲如姐妹的情妇分坐两边为他扇风送凉。此人鹰鼻鹞眼,掀唇暴牙,
其貌着实不扬,但驾驭女人有方。他那些情人一个个都是婀娜多姿,风流多情。
莫言与庄蝴蝶是酒肉朋友,经常在自家小报上为之鼓吹呐喊。我示意春苗看庄蝴
蝶和他的情人。春苗不快地说:早看到了。我说西安的女人真傻。春苗说,天下
的女人都傻。我苦笑一声,无话。
到达我们那问狗窝般的小屋时,暮色已经很浓。那位肥胖的女房东,正为了
房客用自来水泼地降温而破口大骂。而那两个与我们比邻而居的年轻人,嬉皮笑
脸地与胖老太对骂。我看到在我们居处的门口,站着一个又瘦又高的身影。他的
半边蓝脸在暮色中宛若青铜。我猛地把电风扇放在地下,一阵寒意袭遍全身。
“怎么啦?”春苗问我。
“开放来了。”我说,“要不,你先回避一下?”
“回避什么,”春苗说,“事情也该有个结局了。”
我们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衫,用看上去轻松一点的姿势搬着旧电器,来到儿子
的面前。
他瘦,个头已经比我高了,背略有点驼。这么热的天,他竟然穿着一件长袖
的黑色夹克衫,一条黑色的裤子,一双难以辨清本色的旅游鞋。他身上散发着馊
臭味儿,衣服上一圈圈白色的汗渍。他没有行李,手里提着一只白色的塑料袋。
看着儿子与他的年龄大不相符的体态与面相,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我
扔下那破风扇,冲动地扑上去,想把儿子搂到怀里,但他形同路人的冷漠态度使
我的胳膊僵在空中,然后沉重地垂下来。
“开放……”我说。
他冷冷地看着我,似乎对我的泪流满面极为厌恶。他皱皱像他妈妈一样几乎
连成一线的眉毛,冷笑着说:“你们可真行,跑到这样一个地方。”
我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春苗开了门,把那两件旧电器搬进屋,拉开了那盏25瓦的灯,说:“开放,
既然来了,就进屋吧,有什么话,进屋慢慢说。”
“我没话对你说,”儿子往我们的小屋里瞅了一眼,说,“我也不会进你们
的屋。”
“开放,不管怎么说,我总是你的爸爸,”我说,“你这么远跑来,我和你
春苗阿姨请你出去吃顿饭。”
“你们爷俩儿去吃,我不去,”春苗说,“弄点好的给他吃。”
“我不吃你们的饭,”儿子晃晃手里的塑料袋,说,“我自己有饭。”
“开放……”我的眼泪又涌出来,“你给爸爸一点面子吧……”
“行了行了,”儿子厌烦地说,“你们不要以为我恨你们,其实我一点也不
恨你们。我也不想来找你们,是我妈妈让我来的。”
“她……她还好吗?”我犹豫地问。
“她得了癌症,”儿子低沉地说。停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她没有多少日
子了,希望能见你们一面,说是有许多话要对你们说。”
“她怎么会得癌症呢?”春苗泪流满面地说。
我儿子看了一眼春苗,不置可否地摇摇头,然后对我说:“行了,我把信送
到了,回不回去,你们自己决定吧。”
我儿子说完了话,转身就走。
“开放……”我抓住了儿子的胳膊,说,“我们跟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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