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地抱起来，辛西娅本想接过去，伊兹摇了摇头，将桌子放在了靠近门口的地方。

外面已经天光大亮，阳光斜照进屋子里，沿着门框在桌面上投下剪影。

做完这一连串的事，伊兹坐在地上歇了口气。确实没有看到类似于椅子的东西——毕竟那太占地方——辛西娅同样席地而坐，拖过缇奇的背包，翻出一纸袋糖果放在桌上。包里还有烟和扑克，缇奇走得太急忘了带上烟，不然就可以在工地解解烟瘾，而不必顾忌她在场。

两人晒着温暖的太阳，一个接一个分食着糖果。伊兹似乎不大爱说话，辛西娅也不知道应该对他说些什么，只好沉默下去。

五花十色的糖纸慢慢叠了起来，伊兹吃了几个就不再碰了，他将糖纸仔细地抻平，起身跑到墙边，爬到柜子上，让辛西娅惊讶的是他竟然从天花板上拉下来一条梯子，接头的绳子颜色太暗以至于她根本没发现。

原来楼上还有空间。

伊兹看着柔弱，手脚却很灵敏，顺着楼梯爬上去，不一会儿就抱着一个铁皮盒下来。他在桌子上打开盒子，将糖纸收了进去。

点点银光在阳光下闪耀，辛西娅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

伊兹很乐意与她分享他的宝贝，因此并不介意她拿出点什么凑到眼前细看。

那是几个精致的雕花银纽扣，辛西娅非常熟悉，因为它们也在她的衣服上。所有驱魔师的制服都会在每一粒扣子背面刻上驱魔师的姓名，用于给无法辨认出身份的遗体或灰烬收尸。

被伊兹收在盒子里的名字有：凯文·伊艾卡，卡沙纳·利德，查克·拉彭，亚连·沃克。【注2】

除了亚连，都是亡者的名字，也是杀人者的功绩。

“这是银子！是缇奇送给我的！”伊兹笑眯眯地说，目光在扣子上流连，显然十分喜欢。

辛西娅沉默片刻，解开斗篷，从制服上扯下靠近心口的那一颗扣子，与亚连的扣子调换，放进铁盒里。

伊兹不明白这其中的含义，疑惑地看着她。辛西娅替他盖上铁盒，严肃地说：“这些宝贝只能是你一个人的，千万不能让其他人、尤其是穿着这种衣服的人看见。”她指了指胸前的蔷薇十字，重新系上斗篷，“不然你就会失去它们了，知道了吗？”

“嗯！”伊兹紧紧抱着盒子，用力点头，觉得不大放心，又把它藏回了楼上。

辛西娅轻轻叹了口气。

圣洁没有说错，她的确一身罪孽。

再下来的时候，伊兹腋下夹着几本书，跑到辛西娅面前递给她，想要她教他读。

莫莫和克拉克自己大字不识，却也知道学识的重要性，他们没能力供伊兹上学，只好在旅途中尽可能找机会让伊兹跟其他人学，所以伊兹现在其实已经能认得不少词句。

这个年龄才从头学起不算晚，辛西娅自己也是到了二十岁才学会读写，手头这些只是低龄读本而非学术性的长篇大论，用的也全是英文，她觉得自己足以胜任。

她重新在阳光里坐下，伊兹坐到她身边，她翻开童话那千篇一律的开头，清了清嗓子：“很久很久以前……”

辛西娅念一句，伊兹跟着念一句，念完一段，辛西娅再跟他解释每一个词的意思，遇到生词，伊兹就会多念几遍记下来，手指在桌面比划它们的拼法。

如此过了三个多小时，辛西娅口干舌燥，感觉一辈子都没说过这么多话，她随手凝出一小粒冰放进嘴里，转头就见伊兹惊奇地看着她的手。

“魔法（magic）！”

在异类之间和非常规的环境里生活得太久，一时松懈，辛西娅忘了她习以为常的东西是大部分普通人终其一生都不会接触到的。她往门外看了一眼，对街那栋宿舍的廊下有几个妇女在埋头缝衣服，他们的孩子跑来跑去地撒欢，没有一个人注意这里。

这种情况下，如果是其他人会怎么做？

如果是缇奇，会怎么做？

“伊兹，这是我们的秘密。”辛西娅决定不去解释这个世界黑色的另一面，也希望他的人生永远都不要与它相交。她凝出另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冰块给伊兹，伊兹像糖一样吃了。“不要告诉任何人，好吗？”

“缇奇也不行吗？”

辛西娅摸了摸他的头，“除了他。”

作为回礼，伊兹表示可以教辛西娅打牌，虽然他从未上过赌桌，但长期耳濡目染，对缇奇他们的营生手段也十分了解，假以时日说不定会成为第二个亚连——仅指牌技。

辛西娅在伊兹的指导下洗完牌，认真地听他讲解牌面和规则。虽然缇奇现在不在身边，但辛西娅觉得通过这些点滴小事又离他更近了一些。

无论在哪里，是什么身份，他都活得非常快乐。

快到中午时，有人走到宿舍门口，是一个壮硕的妇人，伊兹似乎认识她。

她端着一碗炖菜，炖菜上放着半个黑面包，看到辛西娅之后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因为辛西娅坐在门边的阴影里，妇人一时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睛。

伊兹站起来叫了一声：“娜塔莎婶婶。”

娜塔莎是另一个矿工的家属，因为那个矿工和莫莫、克拉克关系不错，他们便将伊兹托付给他的妻子，花点小钱请她在他们不在时照顾一二。娜塔莎自己也有孩子，不在乎多一个还是少一个，因此每天做饭都会多给伊兹匀一份。但她没想到今天多了一个人。

辛西娅站起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垂着眼道了声谢，帽檐和头巾几乎遮住半张脸，形容过于怪异，以至于娜塔莎狐疑地多看了她几眼。

“娜塔莎！”

克拉克在这时候回来了，从不远处小跑过来。缇奇落后几步，拎着两个饭盒，夹克绑在腰上，衣裤已经不再干净，但他回来前似乎打理过，只有裤腿上还残留着点石屑粉末。

“克拉克？”娜塔莎很是惊讶，“你怎么这个时间回来？后面那个是谁？新来的？”

“他叫缇奇，是我和莫莫的兄弟，今天刚来。那位女士是……”克拉克偏头看了一眼，那两个人已经挨在了一起。他干巴巴地说：“是他老婆。”

娜塔莎挑了挑眉，上上下下打量着辛西娅，从她窈窕的身段一直看到斗篷下的皮靴，最后落在露出半截的白皙手指上。

“私奔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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