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住了嘴唇没说话,而云鹤影也没再多问,只是将我的头轻轻按向他的胸口,而後一步一步的往我的房间那边走。
织娘在後面默默的跟著,平时摇曳生姿的步伐此时竟显得有些踉跄。
我从来没觉得她老,虽然平时总是忍不住将她当成自己过世的娘亲。但是今天是第一次。让我在那麽爱美,那麽热衷保养的织娘脸上看到了一丝苍老的疲倦以及无法形容的哀伤。
“海棠丫头!”
回到房间,上了床,由於伤口在背上我只能趴著。不知是冷的还是痛的,身体一阵一阵的发抖。织娘心疼的唤了我一声,便急忙叫人和大夫过来帮我处理伤口。
周围的人忙忙碌碌,云鹤影则安静的立在一旁看著,不说话也不出声。
冰凉的药膏涂在背上的那一刻,我攥紧了身下的被褥,耳边却终於传来一声他的言语──
“‘宁莫言’,是谁?你有什麽事瞒著我?”
“……”
我扭过头去,不吭声。
身边的他在等了许久也不见回答之後,伟岸的身子转了过去,火红的背影慢悠悠的踱向门口。
“我会知道的。”
第94章听妈妈的话
其实说真的,我觉得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就像是借酒装疯一样。只不过是借著受伤把这麽多年来的压抑与委屈全部都释放出来了而已。病的病,痛的痛,通过肉体上的刺激来反馈内心的阴霾。
我想到了喝酒,想到了醉酒後那种心里清醒身体上却跟不节奏的混沌。那是一种强迫,一种苦楚,一种要放不放的纠结……
这一刻,我只知道我很难过。
得到的,得不到的,得到了的又失去了的。全部都让我痛,让我苦。
後背火烧一样的疼,眼泪不断不断的流,味道咸涩噎人。到了嘴边我却还是把它们全部都咽下了,仿佛这样才能给自己带来一点安抚。
我想念沅唯九。
也许不是因为我爱他,而是因为爱而不得。
想当年娘亲死了,我一个人流落街头,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沈甸甸的黑色。一片寂寥,生无可恋。
他出现了,就像是一道凛冽的光,撕碎了阴暗的天幕,照亮了我的荒芜。
他象征了一种生活,能让我自由自在却又不用孤单漂泊。这种爱情或者说欲望,云鹤影给不了我,云征月也不能。他们需要一份稳定长久的情感,需要一个美丽又安分的女人一生的陪伴。
而我不确定,我可以给他们这麽多。
沅唯九沅唯九……
痛极之时,我念出这个名字。无关爱恨,我第一次这麽坦白的承认,我只是爱这种得不到的感觉。喜欢又不会被束缚的自由。
因为爱,所以自虐,所以痛快。
因为得不到,所以散漫,可以自由飞翔。
我究竟是个什麽样的奇怪女人,正常的生活都不能让我有安全感。我喜欢爱著一个人的感觉,却又不舍得放弃可以无所顾忌随时离开的漂泊。所以只有我爱著谁,而他又不爱我才能成为我的归属。
我又想起自己小时候,作为那样狼狈无助的一个小孩子,像初生的小兽一样不断以激烈的方式反抗著生活的不公。
打我我就爬起来,挨饿了就去挖野菜充饥。仿佛只要不死,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麽可以难倒我。不管我娘怎麽劝,怎麽说,甚至为了不让我惹事硬生生的将我的名字由常锁改成了莫言,我都没有磨平过这种死强死强的脾气──典型肉烂嘴不烂的性格。
“常锁……常锁……孩子,你不要说话了,不要再说了……以後你就叫宁莫言,记住娘亲的话,不要去反抗了……我的孩子……”
是的,我本该叫宁常锁。
一个饱含著我娘对爹的一往情深的名字。可是我这把锁不仅没能为她锁住爱情,反而招人嫌妒,终是寂寥了一生。
“孩子……改改你的脾气,变得温顺些可好?”
“孩子……女人不要性子太强,脾气太倔。在这个男人说话的世界,你这个性子一定会吃很多苦头的……要听娘的话啊……”
“孩子……我的孩子……”
“娘……娘……”
胡言乱语泪眼婆娑之时,我被一双手臂摇醒。夜已深,织娘穿著一件单衣正半抱著我的身体唤著我的名字。
朦胧的烛光中,她一脸焦急与心疼,红唇颤抖著却除了叫名字说不出更多的话语。我烧的甚是糊涂,心里满满的都是灼烧的痛楚。
努力的抓著织娘的手臂,我一边摇头一边不断呓语──
“织娘……织娘……我好苦……我好难受……”
“海棠丫头……丫头……”
兴许是被我第一次这样失控的样子吓到了,织娘只是紧紧的握著我的手,安慰之中带著一点焦急而无助的颤抖。
我仍然一边哭,一边不停的说胡话。说到最後,我都不知道我自己究竟是在做什麽。
也许真的应该听妈妈的话的,也许我应该踏实下来过普通人的生活。为什麽一定要这麽倔,为什麽这麽不知好歹,非要把自己弄得这麽累。
难道不明白,太逞强也是病麽?
最终,织娘还是把云鹤影叫了过来。
男人二话不说请来了大夫,之後的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身上的灼烧感渐渐被一种清凉抚平,而我因病痛而蜷缩的身体也被人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中,小心翼翼的拥抱著。
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数天之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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