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军人家属手里买来的,那军人家属几乎是独身一人在此居住了十余年,丈夫终于有了可以带家属的资格,她便泪流满面地离开了自己的故土,到了遥远的北疆。
当时,许多人是不愿买这座房子的,住在这里,似乎有一种与城镇脱节的乡村感。姚江河与顾莲的意见却是一致的:这不正是两人要寻找的精神的岛屿么?
门大开,屋子里的灯亮着。姚江河并不急于进屋,他躲在门边,伸进头去探望,妻子正在专心地搓洗被子,她太专注了,连门外的脚步声也没有听见。姚江河见她的脸侧向墙壁,便心生一计:偷偷地摸到床上去,等她来睡觉的时候,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可是,他的脚刚刚迈进屋,巨大的影子便投在墙壁上,使罩住妻子的灯光立刻黯淡下来。她迅速地转过头,发现了提着旅行袋的丈夫那一副憨痴痴的样子。“江河!”顾莲叫着,兔子一样蹦跳起来,沾满了肥皂泡的双手搂住丈夫的脖子,踞起脚在丈夫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下。姚江河疲乏的身体经妻子这一吻,立即精神抖擞,抱住妻子就在她的脸上和颈上狂吻。顾莲被丈夫有力的手臂抱得发痛,可她已经无力挣扎一下了,她被丈夫滚烫的热血溶化了。过了十来分钟,姚江河的手臂有所松动,顾莲才突然觉得屁股被尖锐的东西刺痛着,她反过手去摸,触到了丈夫提在手的旅行包。
“笨蛋,包还没放呢!”
姚江河这才反应过来,也突然觉得手臂酸麻难耐。
他把包放下了,环顾一下比从前更加整洁的屋子,一种归家的温馨弥漫了他。
“莲子,你一个人在家里,晚上应该把门关上的。”
顾莲到厨房里洗了手,一边兴奋地往小瓷花碗里打鸡蛋,一边说:“我为什么要关上呢,我知道我的丈夫这几天要回来的。”
姚江河一边脱下外套准备洗澡,一边跟妻子开玩笑:“万一我不回来呢?”
“不回来你到哪里去?”
“我就不可以去找别的女人?”
顾莲“嘻嘻”地笑着,“哼,又来骗我,我才不那么容易上当呢!”
姚江河曾经骗过她一回。那是他们彼此小心触摸,进入真正的爱情氛围之中的时候。姚江河拿出他大学毕业留言册,翻到第一页,对顾莲说:“看,这是我以前的女朋友写的。”顾莲的脸上立即呈现出紧张的潮红,似不愿看又很想看的样子。可她终于看了,上面写道:“我亲爱的姚,你是大巴山的儿子,可惜我不是大巴山的女儿!”顾莲看过之后,再不愿往后翻,静静地离开了姚江河的书桌。
她被一种深深的自卑占有了。他以前的女朋友与他一样是大学生,而我只不过是一个中专生,在我与“她”的比较当中,他是会感到失落的,我配得上吗?留言册上没有“她”的照片,但从娟秀的字迹看来,“她”长得一定很漂亮,而且,说不定还是大城市的人……姚江河见她十分认真,便告诉她:“这是我大学时最好的朋友,男的!”可顾莲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她处在忧郁的仿径之中。没有办法,姚江河只好急电通知那个朋友来清溪一游。朋友来了,果真是一个男的,顾莲破涕为笑,喷怪地对那朋友说:“你为啥要写那种话呢?什么儿子女儿的!”朋友说:“我本来就不是个女儿嘛!如果我是女儿,哪有你的席位!”顾莲怪不好意思的。
姚江河为妻子的信任而感动,洗了澡出来,觉得整个身心坦然而轻松。顾莲把满满一碗荷包蛋递到丈夫手里,姚江河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顾莲站在一侧,看着丈夫凶猛的吃相,觉得无比幸福。
吃了饭,漱了口,姚江河温柔地说:“莲子,休息吧!”
顾莲看着那一盆待洗的被子,大笑起来。
姚江河不明白她笑什么。
“你难道没发现我们床上的所有家当都在这盆里了?”
姚江河也禁不住笑了。
“你打算今晚上盖啥呢?”
“你那件厚厚的军大衣没有带走呢,如果你不回来,我一个人是可以凑合着用的,哪知你比我还要着急!”
姚江河的热血低低地呼啸着,他知道妻子连夜赶洗被子,是为了迎接他回来的。他给妻子的最后一封信上,也是定在后天回来。
他不想再耽搁,一把搂住妻子,连亲吻也来不及,就将她横抱在怀里,大踏步地向卧室走去,一边走,一边含混不清地咕哝着:“我比一件大衣中用,我会让你暖和的……”顾莲横躺在丈夫的怀里,仿佛听到了嘎嘎作响的骨节的歌唱,一种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惊喜,使她浑身瘫软了,意识处于模糊状态。丈夫是怎样将她放在床上,怎样除尽她的衣裤,她是完全不知道的。她只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一种锐利的物质,以顽强的力量,游戈到她身体的深处。她是熟悉这种物质的,但此时此刻,她依然感到新鲜,感到陌生,以致于有了些微微的惊惧。
姚江河伏在妻子的身上,紧张和快感还没有彻底消除,他腾出一只手来,抚摸着妻子嫩白而富有弹性的乳房,道歉似地说:“憋得太久了,我真的无法控制它。”
顾莲抬起头来,心痛地吻着他的肩窝和脖颈。她为丈夫对自己的误解而有些伤心。丈夫是常常误解她的,他总觉得她有些烦躁和忧郁,都是对夫妻生活的厌倦,尤其是性的厌倦。然而,对性,顾莲却并不看得那么重要,她是从社会意义而不是从人性的意义去理解性行为的。在某种意义上说,它只不过是夫妻生活必要的附属品,既不是乐趣,更不是目的,有时甚至是讨厌的。可丈夫却不这么认为,曾经一段时间,他真把性生活当成他们共同度日的目的似的,以致于每行一次房事,都要在一个精致的笔记本上画上一笔,天长日久,就工工整整地写了许多个“正”字了。他还时不时地扳起指头计算,如果以结婚5o年计,能够在这本上写多少个“正”字,算过之后,他就感到无限的悲哀:天啦,只要写满这些只是“正”字,我的一生也就算完蛋了,想起来还真有意思。有一次,当他从床上翻起来,一本正经翻开笔记本的时候,顾莲突然拗哭起来。丈夫的这种行为,让她感觉到的不是欢欣和自豪,而是屈辱,女人的屈辱!
“你是男人,难道就没有更正经更有意义的事业可干吗?”顾莲边哭边说。丈夫握着的笔“啪”地掉在了地上,溅出的墨水,把他长满汗毛的腿溅得不成样子。紧接着,丈夫以拳击头,发出比顾莲更为悲励的叫声。自从那一次之后,丈夫才没有划那些“正”字了,并把那精致的笔记本付之一炬。从此,他发奋攻书,终于考上了研究生。
读研究生的丈夫,难道还是旧习不改么?他学习了那么多大师的作品,汲取了他们伟大的智慧和光耀千秋的思想,难道还把男女肉体间的冲撞如此当真么?
顾莲的失落是真切的,她的悲哀也是真切的。
但她并不想破坏丈夫的情绪,更不想因为自己而破坏了日夜思慕着的夫妻间这种温馨的氛围。她直接了当地对丈夫说道:“我——我想要个孩子。”
姚江河在顾莲的胸脯上移动着的手停了下来,他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妻子。这是妻子在结婚不久就向他提出过的要求。作为女人,在与男人有了性生活之后需要一个孩子,是她们正当的权利,也是她们动人生命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然而,她们往往为了孩子而忽视了生活中许多的东西,包括男人的名誉、地位、将来的前景以及女人自身更为重要更为本质的青春的活力,她们都是可以忽视的。女人是最浪漫也是最现实的,她们几乎不可能有中性状态,像男人一样,既被沉甸甸的社会责任挤压在现实的尘俗之中,同时又不惮于幻想,把自己进击社会台阶的能力无限地夸大,构筑现实之外的美好图景。从这个意义上说,女人是更纯粹的。
沉默了一阵,姚江河轻柔地对妻子说:“这还是冬天呢,冬天撒下的种子是不会开花结果的,等春天来了,你新鲜的土地才会孕育新的生命。”
顾莲被丈夫的话逗笑了。她懂丈夫的意思。
姚江河从妻子的身上下来,坐在她旁边,捧住妻子的脸,动情地说:“亲爱的,这几年,一切的重负都落到你一个人身上了,你养我一个人就十分不容易了,怎么能再养一个孩子呢?等我毕业之后,一定给你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家伙!”
顾莲被丈夫真诚的柔情打动了,伸手去拉丈夫睡在自己身边,却摸到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会冻死的!”
“怎么可能呢?我心里一点也不冷。”
可姚江河还是顺从了妻子的意思,在她的身边躺下,躲进窄窄的军大衣里。
顾莲把头枕在丈夫的胸上,撒娇而又坚定地接着丈夫先前的话说:“白白胖胖的家伙不是你给我,而是我们共同创造的,对吗?”
姚江河惊奇于妻子的敏感,而且他也感觉到妻子的敏感,同时他也感觉到妻子是多么渴望能有一个孩子。但是,在这个问题上不能冲动,稍一轻率,他们就有可能断了生活之水,干渴而死。
他对妻子说:“当然,是我们两人共同创造的。”
丈夫这一句淡淡的安慰,使顾莲的的全身都感动了,她腿一跷就扑到了丈夫的身上,灵活的双唇,在丈夫的胸脯上游动着,之后,她咬住丈夫稀疏的短鬃,轻轻地往上提。姚江河被妻子弄得痒酥酥的,业已平缓的血液再一次喧腾起来,他把妻子一抱,陡地将她压到了身下。
一个假期,他们就在这种有节制的温柔中度过,常言道久别胜新婚,这是一点也不假的真理。新婚时虽然新奇,但新奇得过于猛烈,以致于穷于应付。久别之后,两人已有了夫妻生活的经验,可以在一片新奇的光环里,从容地享受人生之趣。
夫妻生活的任何一点细节,在别人的眼里,可以说都带有或浓或淡的肉麻的色彩,怎么好给别人讲呢?尤其是像明月这样的女孩儿家!但姚江河却在回味着他与妻子的故事。他在内心里承认:是妻子将他变得“文明”起来了。
明月自然不会知道突然沉默下来的姚江河的心思,她以为师兄与自己一样,正沉醉于猎人的故事之中。明月奇异地安静着,迷茫的目光里,有深潜着的忧伤。她被猎人的孤独深深地感染了。她尽力发挥自己的想象,在头脑里勾勒出师见所描绘的“那个”猎人的形象。可是,无论怎样组合,其形象都是模糊的,飘忽不定的。于是,她干脆让那猎人远去,只给一个背影让她审视,惊讶的发现让她的灵魂一阵悸动。
她认出那猎人正是姚江河!
他是在讲自己呢,借一个山里人的故事来表述自己的孤独。
难道姚江河是孤独的么?他虽然喜欢独处,但是,惯于独处的男人并不一定都是孤独的。比如姚江河,有那么美妙的音乐陪伴他,有那么丰富的智慧光顾他,有那么华丽的想象牵引他,而且,他还有一手好书法,他把用指头书写的一幅“静则生灵”的狂草,斜斜地贴在了床头。他还会画画呢!在他的书桌上,放了高高一摞画就的宣纸,全是仕女图,或对镜梳妆,或倚门远望,或托腮沉思,或敛颌浅笑,个个栩栩如生,呼之欲出。这样的男人,天然有一种浪漫的禀赋,怎么会孤独呢?
此时的明月,似乎并没把孤独和寂寞区分开来,她尽力开动思想的犁铧,想钻进姚江河的内心里去,可是她失败了。
那天,一直到谈话结束,明月没再说一句话。
大师兄夏兄,除了迷茫地听他们两人的声音,始终未发一言。
他是不习惯于与活人谈话的。从他考试的成绩看来,实际上他也不习惯于与大师交谈。他来到这世间的所有义务,好象都是为了聆听,然后艰难地把一鳞半爪的词句塞进自己并不发达的头脑里。因此,他成了生活中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这个先秦文学研究生班,实际上就是姚江河与明月两人的世界了。
从夏兄的寝室出来,走到姚江河的门口,明月的脚步没有停留,她默默而又快速地径直走出了长长的走廊。姚江河站在门边,一直望着师妹的背影消失,才若有所思地开门进屋。
就这样,他们在彼此的远引和沉默之中,差不多度过了美丽的春天。当初夏快要来临,最后一批桃花、李花谢去的时候,通州大学的草坪上,像季节一样变得异乎寻常的闹热起来了。那些布满灰尘的六弦琴,让主人从斑驳陆离的墙壁上取了下来,带到绿茵茵的草坪上,发出它们欢乐的歌声。这样的季节,总是不能让人心情有片刻的宁静,除了草坪上那些男男女女的活泼的颤动,在假山的四周,熙熙攘攘地围着喧闹的人群。这是校方苦心孤诣开辟的“英语角”和“普通话角”,发动全校学员利用晚上的休息时间到那里操练英语口语和普通话。校方的号召受到了大学生和研究生的热烈响应,他们早早地去了,为了那该死的英语口语和普通话,他们把自我剥离出来,端正衣冠,拿出架势,甚至抱着视死如归的悲壮心态,到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环境里去磨炼自己。那情景既让人感动,又让人尴尬,因为搭配交谈的,多半都不是同性。这不是学校的安排,而是自己的选择,选择异性是不需要思考的自然而然的行为。唯有如此,仿佛才有更为充沛的激情。于是,一男一女站在梦幻一般的霓虹灯下,开始了滞涩的交流。那真真让人痛苦!往往是一个人说一句话,对方要等好几分钟,因为那本身就不是“话”,而是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组合——好不容易吐出一个词来,又偏偏头,翻翻眼睛,去艰难地寻找第二个词。而等着的人呢?实际上也没有听,而是在想自己的话,心里直在祈祷对方多拉扯一阵,因为自己正被一个要命的单词卡了壳!如此,怎么能谈得上交流呢?自然,这种勇气是可嘉的。人嘛,没有敢于丢脸的勇气,是不可能真正体面起来的。
明月也去了,她到的是普通话角。在这里,她意外地碰到了黄教授。黄教授五十挂零,但他拄了一根精致的栗色文明棍,瘦瘦的身体前倾着,把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压到那根比他还瘦的文明根上。黄教授看见明月,显出十分兴奋的样子,拍一拍明月的肩,赞扬道:“才女!才女!”又向旁边的人介绍说:“这小女子不错,既胆大包天,又严谨慎密,将来大有作为!”旁人并不认识明月,问道:“是黄教授的得意门生?”黄教授将兴奋的神色一收,脸上有了不快,淡淡地说:“老闻的研究生。”继而,他无限感慨地说道:“我有这样的学生就好了。”
明月不知说什么好,在这种场合,她说任何一句话都是不合适的,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想了许久,她才憋出一句应酬的话来:“黄教授的学生一定比我优秀多了。”——但即使这一句话,如果被闻教授听到了,也会触动他的肝火的:什么?黄教授的学生比你优秀多了,不就等于说黄教授的学生比我闻教授的学生优秀多了么!
见这女学生语气并不热情,黄教授关心地问道:“最近又有新作没有?拿给我,我给你发,而且,你就不是‘楚辞新花’,而应该上‘中青年专家论坛’了。”
“谢谢黄教授,我最近没什么新作。”
旁的人开始并没特别在意这个相貌平平的女学生,听黄教授这一说,不禁对她刮目相看:“怎么,她在《楚辞学刊》上发过文章?”
“咳,不但发文章,她的观点还再一次引起了对《离骚》题解的争议。学术嘛,就是要争鸣,不争鸣就是一潭死水。任何独霸学术领域的观点都是错误的,包括我老黄的思想也可以批驳,只要言之成理,持之有固,我不但欣然接受,还要在《楚辞学刊》上公诸于众。
我看这不会丢我的面子。我的观点是:办一个高质量的刊物,其使命不仅仅是汇百川而成大海,更重要的,是要制造一个可以争鸣的健康的学术环境,不断培养新人,不断吸取新鲜养分,推进事业的发展。”
黄教授用蹩脚的普通话发表的演说是有煽动性的,赢得了一片恭维。
明月却不想恭维他。通过几次短短的接触,她觉得此人喜欢夸大其辞,缺乏一个大教授应有的儒雅和沉稳的气质。作为一个学者,这种气质是必要的,当然不是装饰,而是被深深的学识浸润之后外化的一种自然而然的风度。这种特殊的风度,是学者区别于官场中人、商场中人及尘俗中人的地方。闻教授虽然偏狭得让人无法忍受,可这种风度是足够的。
明月做出有事的样子,向黄教授和旁人道了别,急匆匆地逃离了杂乱的人群,钻入哨兵式的中国槐丛中了。她本来是为寻求热闹而来,可此时此刻,却倍感无聊,心里升起一股淡淡的苦味,黄教授的鼓励她是很感激的,但又有什么用呢?从重庆师大考入通州大学,是为了奔赴一个名字,奔赴他高山仰止的学术造诣,没想到这个名字却是一座冰山,只让你长久地问沉在深深的水底,不让你见一丝阳光,更不许你攀援,这是这个名字的悲哀,更是她——明月的悲哀。因为那座冰山已经造成,它即使无所作为地矗立在那里,也是一道风景,一种魅力,也会吸引一群又一群不甘平庸的人,激发他们的探险热情。而她呢,在这冰山脚下,就有可能永无出头之日了,一生的前景,就有可能被这冰山巨大的阴影遮没了。人生的选择是多么奇怪啊,一个伟大的作家曾说过:人生重要的只有几步,走错一步,就会影响人的一个时期,甚至一生!当明月第一次读到这句话的时候,甚至以讥笑的态度去对待这不能理解的真理。她把那种因为走错一步就影响了一生的人认为是一种无能,“难道不知道回头么?难道不知道在逆境之中开辟一种崭新的境界么?”她轻率地想。现在,她不再这么想了,因为自已似乎正在成为那样的人。
明月是有些后悔的,她报考研究生的时候,本校一个先秦文学的研究生导师无数次地动员她,希望她能考自己的研究生,还把她请到家里吃饭,把妻子和女儿都动员起来,苦口婆心地给她做思想工作,并且给明月许下空头的诺言;只要在他门下读书,不出十年,明月将脱颖而出。明月为这位导师的真情所打动,但并非真正的感激。她所需要的,既不是凭自已的天资为某个教授争得声名。更不是空头的许诺。她所要的是名师的指点,在一个较高的上充分发展,最终体现自我的人生价值。
无疑,不论名气和才学,那位导师与闻笔教授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因而,她在淡淡地表达了谢意之后,还是报考了闻教授的研究生。那位导师知道后,眼里有了遗憾和伤感,但他宽容地笑了笑,对明月说:“闻教授是先秦文学的泰斗,你如果能考上他的研究生,三生有幸!祝你好运气。”
后来,明月拿着通知书到了那位导师的家里,导师接过那页普普通通的纸,激动得眼里有了晶莹的泪花。他从书架上取出一本名叫《中国古文化大观》的书,郑重其事地送给了明月。“拿去用吧,它对你会有帮助的。我已成老朽,用不着了。”导师说。明月接过了书,连翻也没翻一下就装进包里,神情依然是淡淡的。回到寝室,她把那位导师视为珍宝的书摸出来一看,不过是些常识性的解释。她几乎没加考虑,顺手送给另外一个同学了。
现在想起来,明月的心里隐隐作痛,即使那本书一点用处也没有,她也应该放在枕边,把一个老教授的期望和关怀,化作力量,化作勇气,随时鞭策自己,激励自己;更何况那本常识性的书她的的确确是需要的。
春末的夜风是柔和的,把如水的月光吹得花瓣一般纷纷撒落。
那些被夜风弄乱的月光的斑点,从中国槐深绿的叶丛中漏下来,蝴蝶一样停留在明月的脸上。但是,她却感到浑身冰凉,虽在树丛隐秘的深处,也像被人窥探一般觉得害臊。她是为自己害臊的,在母校那位心胸博大的导师面前不光彩的表演,一想起来就让她感到心跳。
我将以什么样的成绩去回报那位导师深切的关怀呢?
明月不敢回答自己。
她漫无目的地走出了中国槐丛,横在面前的是一条宽阔的水泥路。路的两旁,密密地植着夹竹桃,此时花事正盛,浓浓的药香,使夜晚的空气多了一种健康洁净的气息。明月一时拿不准该不该顺着这条笔直的路走上去。上面,是男生宿舍,男生宿舍的左侧,是一个宽广的荷花池,荷花池的尽头就是女生宿舍了。就是说,她如果走上去,就要回到一个人居住的冷冷清清的寝室了。她害怕热闹,更惧怕宁静。一种流放感和漂泊感,使这个热爱生活的姑娘孤独起来了。
当明月明白了自己的这种情绪就叫孤独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二师兄姚江河。
那个不可捉摸的男人,简直是一个游魂,在任何公众场所都是难于碰见他的,可是,他的影子却无处不在!
这时,明月仿佛找到了使自己心痛的缘由:漫无目的地荡游,不正是为了寻找他么!
她带着这迫不及待的心情,走向了马路的深处。
姚江河对路的窗口虽然拉上了蓝色的窗帘,可强劲的灯光,还是倔强地透露出来。明月暗自欣喜,急匆匆地向他寝室走去。在走廊的进口处,有一个守门的老太婆,瞅了明月一眼,就迅速恢复了她惯有的麻木神态。明月没有理她,径自走进去了。快到姚江河的寝室门边,她的心狂跳起来。
明月情不自禁地放慢了脚步。
我这是去干什么呢?一个女生找一个男生,总不应该毫无理由的吧!
需要什么理由呢?难道我就不可以找他随便聊一聊么?
明月觉得自己十分可笑,嘴角也对自己浮出一丝冷笑来,坦然而从容地到了姚江河的门边。
门没有关死,门框处留了细细的一条缝。
敲门。
没有应声。
再敲。
阅读妻子与情人最新章节 请关注书趣阁(www.sq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