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阿姨想谈恋爱,我理解,可是不一定非要找我爸爸,我觉得她,她其实可以找个比我爸爸更好的男人……”林国栋的话又在耳边响着,响着响着,我突然发现,无论他和他的姐姐在外表上,行事上相差多少,在某些事情的原则上,他们是那么的想像,并不是出于基因或者遗传,而是因为他们出于同一个家庭,同一个立场。所以,无论是面对他的姐姐还是他,想要诉说小阿姨在感情上举步维艰的处境而博得同情,都是徒劳的。
小阿姨的事情,说出去,也许所有人都会觉得不对,然而,毕竟,总是需要有人站在她那一边,何况,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缘亲人了。那天在医院林国栋母亲的眼光又出现在我眼前,那么的冷漠而淡然,让我心里一阵阵发寒。
“林国栋。”我的声音有些异样,像是贴着声带发出来,干干的,刮得喉咙都有些生疼。
他转过头来,看看我。
“以后我们不要见面了。”
他楞了一会儿,“为什么?”
“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说。
“什么?”
“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没有可能的。”
他又看看我,突然显得很烦躁,脸色涨红起来,“你别跟我讲那些电视剧里的台词,凭什么说我们是没有可能的?”
“我见过你妈妈,我知道,即使没有我小阿姨,她都不会接受我。还有你姐姐……你知道吗,前两天我打了她,因为她骂我……还有……”我用手背擦掉脸颊上的眼泪,一横心,“陈朗哥哥要回国了,他说要来看我。”
林国栋听着那个名字,起初没有什么反应,过了一会儿,慢慢地在泥地上一笔一画地写“陈朗”,写完之后,他抬起头,看着河流那一边的天空,抿紧了嘴唇,转过头来,他的眼睛里有种痛苦的表情。
“我明白了。那才是最重要的理由,对不对?”他用手撑在地上,站起身来,半天没说话,却猛然咆哮起来,“对不对?!好,好,我知道,我没有什么音乐素养,看不懂五线谱,什么琴都不会弹,配不上你,我知道你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他呢,你生着这么重的病,他跑到哪里去了,啊?他来看过你几次?他究竟为你做过什么?他想过好好帮你看病吗?你说呀,你说呀!!!”他伸手摇着我的肩膀,两只手紧紧地卡进我的肩胛骨,带来一阵钻心的痛,他的脸由于愤怒扭曲起来,看上去几乎有点可怕。
“放开我……你……放开我!”我大声叫道,“林国栋你弄疼我了!”
他颓然地放开我,踉跄几步,坐在地上。我们僵持了很久,他哑着嗓子问我,“是这样吗?”他的声音已经平静下来,恢复了平时的温和。
“你喜欢怎么想就怎么想。”
“我知道了。”他垂下头,“我送你回去吧。”
“我爸说,你要做手术了。我希望一切顺利。”一路上我们都没说话,直到小区门口,我从他的自行车上下来,他才慢慢地说。
“谢谢。”
第九节
“雨霏,起来,吃点东西吧。”朦朦胧胧间,有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摇摇头。
一只手突然猛力拉住了我,“起来!”小阿姨的声音严厉起来,敲在我的耳朵里,像一把重锤,“你已经睡了一天了。”
“让我睡。”我有气无力地说。
其实我并没有睡,只是一直在一种醒与睡的状态之间徘徊,每次有些醒的时候我都狠狠地鞭策自己快点睡过去,而睡着的时候反反复复做着乱七八糟的梦。最后一个梦里,我在做透析,林国栋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像从前那样默默地坐在床边,拉着我的手,用一种温柔而悲伤的眼神看着我,我的指甲抠在他的手心,随后他突然站起来,走到透析机边,拔下了电源。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的脸突然间变成了他姐姐,对我展开胜利的笑容。醒过来以后,我头痛欲裂,再怎么样也睡不回去了。
小阿姨不由分说地在我背后垫上一个大枕头,“坐起来。”
我听她的话,坐起来,吃东西,吃到一半,我说,“你帮我去把窗帘换下来。”
“窗帘?”
我点点头。
小阿姨抬头看了看窗帘,像是明白了什么,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晚上,她把那块淡蓝色的窗帘换了下来,用一块细麻布穿了孔装上去问,“扔掉吗?”
我摇摇头,“你帮我还给他。”
小阿姨沉吟一会,“好。”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小阿姨回来时脸色惨白,坐在沙发上半天没有说话。
“蔡雨霏,”她直直地看着我,“林医生,林医生他出事了。他……他……你的手术……做不成了。”
第一节
那天,和雨霏分手之后,我没有回家,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在大街上游逛,天上飘着细细的雨,不知过了多久,我发现自己站在木鱼家的大门口。
我躺在木鱼的大床垫上,掀开那瓶威士忌的盖子,咕咚一口下去,像一条火绳从嘴里沿着舌道一直烧到了胃里,有种自虐的残酷,同时却也有些快感,仿佛虐待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我有些明白为什么酗酒的都是废物,因为他们没有能力虐待别人,只好虐待自己。
木鱼没有抢我的瓶子,只是默默地,几乎冷淡地坐在旁边的地板上,一边喝着黑啤一边看着我。
我和木鱼说了很多话,说完了吐,吐完了说,他耐心地擦掉地板上的污秽,给我喝一种能够醒酒的饮料。
“这未必是坏事,”他说,“有些事情是注定的。”
我点点头。
“我约,约了你姐姐。”
虽然我已经快神志不清,但还是听懂了他的话。我傻乎乎地对着他笑,“你……约,约了我姐姐?”
他点点头,“给她过生日。”
“好……好,好……”然后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再醒来的时候,眼前木鱼家富丽堂皇的墙纸不见了,对面墙上是一幅眼熟的漫画,仔细一看,是我自己临摹的宫崎骏。我愣愣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我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我懵懵懂懂地把头往右边转,想伸手去床头柜上拿水,老妈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国栋,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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