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彪”像是看傻了，人群中那个疾速晃动的身影根本就不是人，刀枪棍棒招呼到他身上、脸上，浑然没有一点儿反应，倒是那些兵器都像变魔术似的，在触碰到他身体的刹那间摧枯拉朽般纷纷解体，在众人头顶上乱飞，砸下来倒误伤不少。而那主儿倒好，从头到尾都只重复着一组单调的动作——伸臂，缩爪，“咔嚓”……一时间场中哀号遍地，血流如注。面对这悍然杀红了眼的“绝户机器”，饶是“秃彪”一贯自负冷酷，也禁不住生出想吐的冲动。“六指猴”也僵在原地，不知该走还是该留，正要想看看老龙的脸色，一偏头，身旁哪还有人，回身去看，隔着玻璃门却只见到一条淡淡的身影弯身正要上车。

“奶奶的，你丫倒是脚底抹了油跑得快，老子还傻呆在这儿等着送死么？”“六指猴”心念一转，正要趁着场中一片混乱之际悄悄往门外溜，刚要迈步，便像听得一声炸雷般的巨响直贯入耳，直似世界末日到临，待意识终于恢复一点儿正常运转之后，“六指猴”便看到酒吧墙上又被轰出一个一米见方的大洞，而从大洞看出去，老龙那辆帕萨特已经变成一团闪亮的火球，熊熊烈焰冲天招摇。

雷鸣震耳，火光冲天。

街上游荡夜归的行人们见势不对，纷纷竞相惊叫着仓惶奔逃，而在“龙吟世界”这条街上，在距离“浅水湾”比较远的其他夜总会、ktv中，红男绿女们浑然未觉察到一场无妄之灾就悄然发生在自己身边。

在这其中，一个装潢华丽的豪包内，聚集着二十余个劲装男子。

与其他包房迥然不同的是，这里太静了，静得近乎让人觉得压抑。这里面没有声嘶力竭的歌声，也没有吆五喝六的拳声，除了满室弥漫的烟雾，这一众人甚至连酒也没点，只是或坐或站，眼际眉间却都流露出一丝焦急难当的神色。

“朱哥，您看凡哥他会不会……”终于有一个黑衣男子在第n次摸出手机看过时间之后，怯生生地朝端坐在沙发中间的一个微胖的圆脸少年发出了征询。

“胡说。”少年眼睛一瞪，怒声喝止，话中却有一丝外人不易觉察到的抖颤。

这微胖的圆脸少年正是猪猪，他安顿好名剑、野人、暖暖等人后，便在东安分堂选了二十余名精干手下先到“龙吟世界”开了一个包房，做足准备以便随时接应小凡。

可距离小凡口中的决战时间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了，却没见一点儿动静。莫说这些小弟们心头惶惑，就连猪猪自己，原本满满的信心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一丝丝被抽离。小凡那头没有丝毫音信不说，就连师父也没有传个讯，也不知道他的第一场决战到底是什么结果？有师父护法，应该不会出什么差池吧？小凡功力比自己深，一定会赢的。猪猪不断在心里给自己鼓气，可凡事关心则乱，加上这事到现在也没个准信儿，他难免有些心虚。

那小弟吃了瘪，怏怏地退到墙角抽烟去了，屋子里又陷入一片死寂。

“阿明，你确定他们是定在今天？”猪猪终于忍不住了，扭头朝身边一个小弟沉声发问。

那小弟还算冷静，点点头，谨声应道：“朱哥，我差人打听过了，从那三个分堂内线传过来的消息都证实老龙他们是定在今天约凡哥决斗。”

猪猪不再说话，只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雾霭弥漫中，他的眼光已不似最初那般清亮，拿烟的手指也微微有些震颤。

妈的，不管了。干！

猪猪把手里的烟头重重摁在面前的茶几上，木制的茶几顿时“嗤”地腾起一丝青烟。他正待扬声发话，猛地动作一顿，侧耳像是在倾听什么，蓦地，两眼一亮，紧皱的眉头豁然展开，圆嘟嘟的脸上漾开一丝欣喜的微笑。

“兄弟们，到点了。”猪猪腾地站起身来，胖手一挥。

众小弟闷了大半天，一个个浑身都憋足了劲，一听老大这句话，顿时群情激奋，摩拳擦掌就要开门而出。

“慢着，我说的话都记清楚了么？”猪猪叫住大家沉声低问。

“两人一组，”

“拣不紧要的地方烧，”

“少伤无辜……”

小弟们七嘴八舌地复述着，猪猪满意地点点头，重重一扬手：“走！”

血。火。

血在流。

火在烧。

一张张绝望的面孔在自己眼前倒下，一声声凄厉的哀号在自己耳边响起，小凡却连眼皮也没眨一下，弑父的怨念已像魔鬼一样死死纠缠在他心头，恶念既起，便再难驱散。若不是灵台尚有一丝微弱的清明，那些小弟此际哪还有命在？

但魔念愈长，清明愈退，小凡不知道自己距离魔之一线还有多久，立在空荡荡的场中，他猛地双臂高举，披发向天怒啸一声，狂躁喝道：“不想死的给我滚出去！”

一众小弟原本伤痕累累地委顿在地，闭目待死，耳鼓震得微微一麻后，骤听得小凡那话，顿时便如死刑犯听到特赦令，生怕法官会反悔，忙不迭地互相扶助拉携着从早已被炸得千疮百孔的酒吧中往外逃窜。

“六指猴”原本趴在地上，周围弥漫着浓郁呛人的硝烟味、中人欲呕的血腥味，即便是闭住呼吸也能从周身毛孔中渗进他的内心。看着“秃彪”那铁塔般的身子轰然倒塌后再没立起来，耳听得四下里一阵哎哟连天的呻吟，街上似乎还有无数纷乱的脚步声，像有人在惊呼“失火”……看来“东安分堂”的后援也来了，“六指猴”颓然在心头暗叹大势已去，而今他微唯一的念头也只不过是保住老命而已，好在这些年也积聚了不少银子，足够他几辈子不愁吃喝了。

正思量着，便听见小凡那句话，一时如蒙大赦，赶紧从地上站起来，正要迈步，却不知怎的，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竟难以挪移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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