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男:选美是一种刺激,我站在女性的角度告诉自己说:“如果我有一副好身材,有模特的姿态,我一定要去参加一次选美。”
荆歌:李洱对女权很敏感,好像是一见到女权主义者就要吵架。好在海男不女权,坦言自己都有参加选美的想法。她的“如果……就……”,显然是她的谦虚,我认为,要是她去参加选美,至少也能得个亚军。对于选美,作为女人的海男,一点都不反对,我记得她好像还写过一部以模特生活为题材的小说,充分表达了她对女性身体之美的赞赏。李洱这架看来是吵不起来了。早知道我们应该请一位女权主义者来参加我们的座谈,这样就有热闹看了。
海男:那是许多年前了,我是写过一部有关模特的长篇小说,书名是《坦言》。那时候,心情就像花朵般灿烂地开放着……
东西:我不觉得选美是一种性别歧视,如果男性能给人以美感,不妨也上台去走几步,也弄个选美什么的。但关键是男性的身体没女性那么有美感,也吸引不了太多的眼球。现在很多参加选美的女性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光彩,反而有自豪感。这就找对了感觉,是人的本性,就像孔雀它为什么要开屏,不就是为了把自身的美展示给异性吗?我觉得女性展示身体的美,就像我们写作要展示自己的文字一样,总是想把自己美好的一面拿出来,证明自己的可爱。女性的身体美不仅男人喜欢,就是女性也会由衷地赞叹。
海男:我是女人,我坐在书屋,我不是美女。然而,我欣赏美女,只希望人类繁衍美女的秘诀永不失传,惟其如此,我们人类既可以醉心于肉体,也可以观赏身体的另一种现实。美,是忧郁的悲哀,也会带来甜蜜的悲哀。
荆歌:东西觉得男人的身体不如女人好看,这是不是男性视角呢?正因为你是男人,所以觉得男人的身体不如女人看好。我也觉得女人的身体比男人好看。但我想,我要是个女人,也许就会觉得男人的身体看上去更赏心悦目些。东西说女人也会由衷地赞叹美女的身体,海男的话也支持了他的观点,但我相信,这种赞赏,跟男人眼睛里所看到的女性身体之美,还是不一样的。
东西:我刚工作的时候,一位领导问我:世界上什么是最美的?这有很多答案,比如自然啦,艺术作品啦,心灵啦等等,但我回答最美的是女性。直到今天我还坚持这个观点。其他的美会让我身心愉悦,但却不能像女性的美那样让我感到呼吸困难。女性的美是令人震惊的,是可以动摇人心的。所以古人要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所以关键的时刻人们总喜欢用“美人计”。
荆歌:不会有女人因为女性美而感到“呼吸困难吧”!当然同性恋不在我们今天的讨论范围内。
长岛:我的态度很鲜明,对选美这样一个将“美”落实到具体行动的世界性的活动,我没有任何不赞成的理由,我的态度甚至比目前中国妇联的态度还要积极些——尽管我从没有做过任何选美活动的评委。
李洱:我妻子当过选美大赛的评委,可是连她当评委的选美比赛,我也没有看。我自己很少看选美。到现场看比赛很麻烦,看电视转播呢,除了足球节目,别的节目我都记不住时间。偶尔碰上一次电视转播,看了也就看了。觉得这个不错,那个也不错,脸蛋好,腰好。有些美好的或者不美好的小联想,有些青春易逝的小伤感,有些白菜心早晚要被猪给拱掉的小感叹,如此而已。而美女们的名字却记不住。
东西:我最早知道选美是在电视上,那时候电视节目还比较正统,演员或主持人连风纪扣都要扣好。某一天突然出现了比基尼,一大排的美女站在舞台扭来扭去,那收视率不用说,哗地就上去了。对此我是比较欣喜的,因为我把这当作走向开放的标志。
荆歌:确实社会的开放,在许多时候,是从身体开始的。所以我一向对那些敢于突破道德规范的女性心存敬意。正是她们用她们的娇弱之躯,冒着唾沫和白眼,像冒着枪林弹雨,甚至不惜舍弃花一样的生命,为我们的美好生活杀出一条血路,社会常常就是这样不断向前进步发展的。要是古往今来的女性,都是贞女节妇,那么我相信,我们今天一定还生活在笑不露齿、父母在不远游的时代,也就根本不可能有幸在舞台上、电视上看到那么多身材优美、肤色鲜亮的美丽女人了。我看模特们穿了泳装在众目睽睽之下自信大方地走来走去,我心里有说不出的佩服。我想要是换了我,穿得这么少,到了台上,一定是手足无措无地自容了,一定会显出委琐相。
长岛:多年前,我在媒体干活时,还真采访过一场选美比赛。那时举办这样的比赛还算是早的,有点领风气之先的味道,所以也特别招人耳目。参赛者还真不错,个个青春靓丽,好多还都是大学生。可是评委特让人生气,素质之低下让人一目了然。我想,很多的选美活动,大概都是这个样子。后来我明白了个中的道理,比赛中取得第一名的,往往不是最好的。
荆歌:冲着这一点,长岛就应该去当选美大赛的评委,以便把真正的美女选出来。我觉得什么领域都可以搞腐败,就是选美不能腐败。如果选美也搞腐败,那么这个世界就会变得越来越丑恶,真正意义上的丑恶。到处晃来晃去的,都是东施,而且还戴着桂冠,这日子怎么过呀?我们到底还要不要活下去呀?
海男:世界性的选美活动产生了这样的意义:女性的身体不仅仅是性和繁殖生命的工具,它最为重要的是让人观赏,我们可以欣赏一朵玫瑰花的忧郁之美,也可以欣赏一朵牡丹花的娇艳之美,可以欣赏一朵百合花的高贵之美,可以欣赏菊花的素洁之美……我们为什么不可以观赏美女呢?
长岛:我记得王安忆在《长恨歌》里就描写的那个天生丽质的上海女子王琦瑶,好像就是通过选美改变了自己的人生。她在一次选美中获得了第三名,于是穷苦出身的她就成为一位富豪的外室,住进了静安区的别墅群。当然后来她的命运有了许多变化,这是另外的话题,这里不去说它。很多人也许会唾弃这样的选美比赛,但是我想,即使这里面有着金钱和美色交换的黑幕,却也是一个穷苦姑娘改变一生的机会。还有大明星张曼玉也是如此,如果不是当年竞选香港小姐,那个长着小兔牙的小女生能成为现在这个散发着慑人心魄魅力的女人吗?
荆歌:一个电视剧里,一位母亲对女儿说,孩子啊,你长得这么漂亮,就是对妈妈最好的孝顺!我听到这个话,觉得这个母亲真是很有意思的,她的境界很高,很了不起。
长岛:一个人的智慧可以慢慢沉淀,但年轻、美丽却只有一次,绝对不能重复第二次。美丽总会有衰败的一天。所以一个人一生中最美的时刻让更多的人看到,如果你真是那么美丽,但却又不为人知,那简直就是暴殄天物,浪费了上帝造人时的美丽心情。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荆歌:长岛说的是。但你这么一说,像我这样长相的人,就有点丧气了。上帝造我的时候,显然他老人家心情不是太好。我长成这样,不仅是对不起观众,而且还是不孝呢。像你长岛这样的人,就是个孝子。因为你长得好。像海男这样的,显然也是孝顺女儿。东西和李洱大概也不能算太孝。
海男:能够获得世界美女殊荣的小姐们不知道如何地幸福。我想,美女如云飘来飘去,能够获此殊荣的美女实在太少了。这是一种“甜蜜的悲哀”,世界冠军小姐们,从此开始她们的美女生活,这是一种既残酷又凋零的生活,因为美女总有一天会像花朵一样枯萎。
东西:我们这一代人的青少年时代,是比较自我封闭的,话题很少涉及到性,也不敢正视身体。好多美好的东西都被遮蔽,以为一说到身体就是可耻。在我少年的印象中,最美的女性就是长辫子、黄军装,心灵美,从来不主张一见钟情,从来没人谈三点式,三围。后来看了许多选美,也接触了一些美人,才知道女性的美是丰富多彩的,不光是心灵美,还有身体美,甚至有时会觉得身体的美超过心灵。
荆歌:但显然为时已晚了。已经是人到中年,已经是有家有室,草长莺飞非我春了,但这并不妨碍我们饱饱眼福。在我们城市的天空下,美女们前仆后继,继往开来,像雨后春笋一样一茬茬地成长起来,这是多好的事情啊!选美无疑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它集中地、定期地、批量地、专业化程序化制度化地在我们面前变魔术似地推出美女,不知道如此伟大的事业,是何国何人第一个发明出来的,这个人真是功德无量啊!
长岛:就我个人而言,我对美人的了解似乎只停留在一些文字和影视剧中间,生活中能被我称之为美人的女子我还真没有遇见过,或者说要有也只是惊鸿一瞥,往往人还没看清就已经不见了。大家都知道,这么多年来我还一直生活在一座据说是历史上盛产美女的城市,为此有时候我甚至会这样傻想,也许美女的时代已经真的一去不复返了?我个人觉得,有时候我的要求虽然是有点高,但美女匮乏的情况也确实严重。当然这首先要怪我的孤陋寡闻和交际贫乏,哪怕我多年来一直从事着创造美、传播美的工作,但毕竟是纸上谈兵啊。我想,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我才能对这种纸上谈兵的悲哀有着更为深刻的理解。
一个人要是一生中不遇见几个美人,那肯定是人生的一大缺憾,所以从这个角度上讲,我也要投选美一票,也许选美能让我擦亮一下早已没了光彩的眼神。
海男:除了好玩,刺激之外,选美可以让我们正视自己的身体,世界上没有一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美如仙女。美女一出现,总会让世界产生许多欲念:比如来自美女的性刺激、性幻想、性破灭。再比如,来自美女的嫉妒、沮丧、悲哀。
长岛:选美好像一点火花,它让我们平淡无味的生活重新变得富有激情和渴望。
李洱:我印象比较深的一个节目,是马东主持的一个电视采访,采访的是中国的选美亚军。那女孩讲了一些比赛内幕,讲到她和别的选手之间的竞争:怎样长自己的威风,“灭”敌人的志气,比如你的下巴长得好,我偏说没长好,太圆了,或者太尖了;比如两个人怎样在走廊里斗气,故意让你不舒服。印象中这个选手还要代表中国,参加世界大赛。我记得观众席上的那些表情:有些觉得她太张狂,为此不停地皱眉;有些很激动,还闪出了泪光。我还记得,马东让女孩的母亲站起来“说两句”。那中年妇女说的可不止两句,声音发颤,拿着麦克风的手也在发颤。中年妇女说,她为生了这么一个闺女很自豪,为女儿能代表中国参加比赛很自豪。下面掌声雷动,刚才皱眉的人也在鼓掌。唉,我这个人有个毛病,那就是什么东西一旦和“国家主义”挂上,我就有些不舒服。若按照那个中年妇女的逻辑,那女孩要得奖了,自然是为国争光了。没得奖呢?难道就是为国抹黑了?所以,那是个狗屁逻辑。依理类推,现场的观众其实是在为一个狗屁逻辑鼓掌。
荆歌:我倒是与李洱持不同意见。我觉得中国美人在世界上多多获奖,确实是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一大成就。难道说外国妞比我们风光,你会高兴?我就特别理解长岛的心情,生活在一个据说盛产美女的城市,却很少见到美人,这不仅委屈自己的视听,觉得不实惠,而且虚荣心也确实受到伤害。什么地方的人,都要给自家弄个“八景”,或者是“三宝”、“九怪”之类,都是民族自豪感和热爱家乡的表现,是代表先进文化发展方向的。我听到人家说苏州姑娘丑,我心里真的会很难过。要是苏州姑娘每年都在国际选美中获奖,我一定会激动得热泪盈眶。虽然我这其实也是瞎起劲,美人多少,与我并没有太大的利害关系呀。
长岛:选美活动越来越多,肯定是一件好事,只要它符合商业操作的原则。我想这至少从一个方面,反映了一个社会和国家的开放程度。开放总比闭塞要好吧。
海男:选美同时是残酷的,她必须把身体切割开来,一个局部一个局部地审美,这让人想起了技术时代的尺寸,选美就是尺寸之美……但最后必须由尺寸回到优美。
荆歌:对海男这个话,我举所有的手赞同。我在欣赏模特和世姐亚姐港姐环姐等美人的时候,经常会有这样的遗憾,觉得她们其实并不比生活中普通的女孩子更可爱更性感。虽然她们的所有尺寸都是标准的,完美的。完美无缺,对于美人来说,换一个角度说,也许并非好事。相反,倒是生动的、真实的、有生活气息的平常女孩子,常常更能打动人,更吸引人,哪怕她胖一点,腿短一点,或者脸上有雀斑,都没有关系,只要她可爱、性感、吸引人,她就是美的。
东西:我看过一张玛丽莲·梦露的照片,那身材真是精美绝伦,脑子里忽然明白什么叫:惊为天人!我不知道她的心灵美不美,也不知道她的爱好,从来没跟她建立革命的友谊,但我觉得她美,惊艳,给人以欲望。正因为有了这种发自内心的欲望,才构成了我们今天完整的情感世界,才理解《魂断蓝桥》的一见钟情。
李洱:几年前,我突然发现走在街上看不到美女呢?后来,我在商场和剧院的停车场上,来看到很多美女。我这才知道,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美女都在车里,美女是不会骑自行车上街的。后来,北京来的一个朋友对我说,你们郑州的美女怎么看不着啊?我就说,她们在车里。他说,他已经留意了,车里也不多。我说,那她们都去北京了。他摇摇头,说,北京也不多。我说,那就对了,她们先到了北京,然后和北京的美女们一起,都去了美国。
荆歌:如果到美国也看不到美女,那她们上哪去了呢?会不会像我国某位军事专家分析中的萨达姆共和国卫队,都躲到了巴格达地下?
李洱:其实,认真说起来,女人的美貌在任何时代都是一种资本。资本是什么东西?资本可以流通,让一小部分人先富起来,让更多的人穷起来;资本就是摇钱树就是老母猪,可以下仔的,让富起来的人更富,让穷下去的人更穷。现在穷人越来越多了。我的意思是说,身边的美女越来越少了,所以我们才在荆歌的领导下谈论美女,类似于画饼充饥。当然,另一种可能也是有的。那就是荆歌在逗我们。荆歌身边美女如云,玉腿如林,是个大富翁,他故意在逗我们这些穷人,并体会到那种既可言传又不可言传的快乐。
荆歌:在美女的分配问题上,李洱显然有仇富心理。这很正常,能引起我的共鸣。但是,如果仇恨得太厉害,忍不住要搞点恐怖主义,或者把穷人也当作富人来仇恨,那就是有心理问题了。如何看待美女,一定要有良好的心理适应能力,想要多吃多占,不仅是不尊重女性的表现,同时也是不切实际的。至于“白菜心早晚要被猪给拱掉”这样的想法,更是要不得。
东西:我发现好多人都有自己心目中的异性偶像。而这些偶像大都是因为外表而成为偶像的,因为崇拜她(他)的人没法跟她(她)接触,只是通过照片或电视来了解。意志消沉的时候,许多人会把偶像当作动力,鼓励自己。因为偶像的原因,许多人能走出困境。所以我认为这种对偶像的崇拜其实就是对美的崇拜。这种美就像一种梦想,对人类大有好处。
长岛:既然选美活动本身是一个“多赢”的局面,赞助商可以扩大自身知名度,电视、报纸等媒体可以赚钱,各类“看客”饱了眼福,为什么就不可以给现在的年轻女孩子们一个“出位”的机会呢?何况现在就业形势如此严峻,选美也不失为一个途径吧。
不过,也有学者指出,对于选美,人们已经由原来社会学层面上的思考转移到了经济学层面,而越办越多的选美也在暗示一个道理:选美挣钱,不仅仅是双赢,简直就是多赢的。赚钱没有什么不好,但如果把赚钱架构在选美上,那“美”就失去了它本身的意义。当然,这和选美本身关系不大。反正眼下这个社会里,多的是念歪了经的和尚。
海男:很难想像世界小姐们也会凋零,所以,我希望人类发明一种技术,可以让世界小姐们凝固在那个时刻,让美永不受到时间的摧残。然而,让我们感到欣慰的是一代又一代的美女冉冉上升着。一代美女刚刚凋零,另一代美女又像蓓蕾初绽,这就是满足人类审美欲念的永恒规则吗?
荆歌:也许正因为美人之美譬如朝云春梦,仿佛昙花一现,才越发叫人爱怜吧。通过拍裸照、塑手模等方法,将短暂的美丽定格下来,以抗拒美的消逝和凋零,实在也是一种无奈之举。好在人类生生不息,江山代有美人出,相信人类永远都不会因缺乏美女而在寂寞中沉沦。试想在很遥远的古代,也许我们的先人就像我们今天这样,坐在一起热情地谈论美人谈论选美了。他们的话题,一直延续到今天,并且无疑还会继续延续下去。我们的子子孙孙,必定和我们的父辈祖辈一样,和我们一样,只要谈论起这个话题,就会眉飞色舞,两眼放光。哎哟哟,世界有层出不穷的美人真好!活着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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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北
女。小说家。已出版小说集《王小二同学的爱情》等8部著作。现居福州。
艾伟
小说家。已出版长篇、中短篇集多部,代表作品有《越野赛跑》、《爱人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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