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亮亮也不像以前那样活泼了,坐在车后一直无话,快到校门时,他忽然问出一句来:姐姐家里穷吗?
我苦笑一声,朝后点点头说,不穷姐姐也不来城里做保姆了。
下车进校门时,孩子又问出一句:姐姐要是在大街上捡到值钱的东西,会交给警察叔叔吗?
这问题让我很难回答,一个乞丐要是在大街上拾到食物,肯定会直接塞进嘴里,我一个保姆要是拾到值钱的东西,会怎样处理,我真的没想过,但真要是让我碰上了,我可能会占为己有。我从小也学过拾金不昧的好思想,可当大街上别人丢失的东西正是我所需求的,我可能贪婪地揣进自己的腰包,充当一个变相的窃贼。我就是一个世俗的保姆,不劳而获对我来说,那是天上掉下的馅饼,我无法做到守着馅饼等失主来找。在道德准线上,不能将一个保姆强推到教科书上,让其做一个道德高尚的好公民,只要没违法不偷不抢,保姆也有自己的道德准线来衡量自己的行为。人的道德标准跟所处的环境有关,倘若现在的我碰到这样幼稚的问题,我会斩钉截铁地回答,我会交上去,因为我不需要身外之财。但当时的我,在面对一个天真的孩子时,我撒谎了,言不由衷地说姐姐当然会交给警察叔叔。
阿莲的故事33(1)
从亮亮两句孩童式的问话中,我已猜得###不离十,雇主家丢了东西,而且排除了外人入室盗窃的可能。这种例子我没少听姐妹们说过,当时不以为然,认为身正不怕影子歪,可真正发生在我身边时,我开始后怕起来,俊姐态度上的急变,连亮亮这个孩子也对我产生了猜疑,以后的日子还能过下去吗?
我想到了胖婶,在北京她就是我的亲人,她见多识广,还是找她给我出主意吧,我已六神无主了。
我从学校骑车直接到了胖婶的小区,看门大爷一见我,就夸我变得水灵了,模样俊俏了,还开玩笑地说改天给我保媒,嫁到北京算了。我也没心情听他调侃,只想尽快见到胖婶。不巧的是胖婶出门还没回来,只有老太太在家。见到我,老太太问起我的情况,我本想向她讨教,可一想到她也是雇主身份,觉得有些不妥就收住了话,说自己现在很好,警察一家是好人,没把我当外人。
老太太摇头说,再好的人家也不会一年到头和和睦睦的,上下牙齿都有磕磕碰碰的时候,凡事不要太计较,这样才能做长久,又说她和胖婶的关系亲近得快成母女了,可日常生活中也免不了摩擦,她一个快入土的人了,就当是女儿有了过失,不会跟胖婶较真的。
听了老太太的话,我感到宽慰了许多,也觉得自己是不是过于敏感了,毕竟俊姐也没有说出发生了什么事,更没有当面责问我什么,再说自己本来也没做错什么,干吗要心虚呢?
身正不怕影子歪。想到这,我便不想等胖婶回来讨教主意了,借口说赶回家准备午饭,就跟老太太告辞了。
回到家,我没忙着洗菜,而是进了卫生间,又四处瞧了一遍,发现这里面除了镜框和浴缸,就是热水器了,也没什么可搬动的东西,到底少了什么呢?
真让人百思不解。
洗完菜,米也下了锅,我正准备上学校接亮亮时,胖婶来了电话,自从我到了警察家,她这是第一次给我打电话。一开口就问我是不是受了雇主的气?我没急着回答,反问她为什么这么问。她说是预感,说做保姆的到这个时候最容易跟雇主发生矛盾。我明白她的意思,按照现在的说法,这叫雇佣双方磨合期,就像一对恋人,经过短暂热恋后,会逐渐看出对方的缺陷来。
我撒谎说是想婶子了,胖婶一听就说,你个二百五过得像小姐的日子,会想我,死丫头,没事就好。说完就挂了。
没事就好。我也在内心给自己祷告,说不定这事很快就过去了,然后再次风平浪静,一样是平平淡淡的日子,我所追求的不正是平淡中的安稳吗?只有安稳,我才能顺利将600元工钱挣到手。
想到这,我沉甸甸的心情有所放松了,在出小区大门时,还主动向王奎问候了一声。
接亮亮放学的路上,亮亮又恢复了往日的调皮劲,嘴巴哼唱着不知从哪学到的流行歌曲,还叫我跟他一道唱,然后又跟我说起学校发生的事。孩子的情绪带动了我蹬车的脚,车子变得轻快起来,感到街两边的绿树花瓣跟自己如此贴近,昨晚的事好像未曾发生过,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我的祷告显灵了。
午饭我和亮亮吃得都很开心,饭后,亮亮甚至没像往常那样睡午觉,而是跟我练起了英语对话,说话间,我浓厚的方言式口语让他笑个不停,有模有样地像个小老师给我纠正发音。闹玩后,我叫他睡觉,下午好有精神上课。他说不想睡,并说昨晚做了个梦,梦见姐姐走了。
我一听,鼻子当即酸酸的,从第一次见面,我跟这小家伙就很投缘,是他选择了我,给了我做保姆的机会,带到现在,我已把他当亲弟弟似的爱护,尽管搀杂些讨好孩子的因素,有时候也过于放纵,可即便遭受到俊姐的责怪,我仍义无反顾地呵护着这小家伙,每天除了在学校,我和他几乎是形影不离,就算是家教时间,他也会抽空到客厅或厨房陪我一小会儿,我们彼此依赖着,我从他那里得到纯真的亲情,反馈给他的是一个姐姐的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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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莲的故事33(2)
姐姐怎么流泪了?亮亮依偎在我怀里,给我擦拭眼泪。
我说姐姐是感动了,姐姐也舍不得离开亮亮。
此刻回忆起亮亮,我的泪水又来了,我仍想念着那个小家伙,将我带进保姆角色的小家伙,现在该是中学生了,我再也没见过他,只留下了一张他系着红领巾的寸照。
下午放学的路上,亮亮带给我的还是满面春风,然而,晚上等待我的还是一脸冰霜,俊姐一回到家就进了自己房间。大民值夜班没回,气氛愈加紧张了。亮亮是个懂事的孩子,见母亲一声不响地进了房间,也跟了进去,故意亮开嗓门跟妈妈说话。俊姐还是没出声,最后叫亮亮自己玩去,别烦她。
一直到吃晚饭,我将碗筷放到餐桌上,然后装做没事一样叫俊姐吃饭。俊姐冷冷地坐在餐桌旁,吃了口青菜,又放下筷子,没好气地说,是不是忘了放盐,味太淡。亮亮说,妈妈,这菜一直是这样,是你叫姐姐少放盐的。俊姐白了儿子一眼,数落道,就你话多。我忙端起菜盆想重新放进锅里加盐。俊姐说算了,这菜合你口味,你自己吃吧,全吃完,别浪费了。
我只好又坐下,感觉自己是一粒一粒将饭送进口里,一嚼就是好半天,根本没有食欲。
我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场面,鼓足了勇气问:俊姐,昨天打扫卫生我做错了什么吗?
见我打破了僵局,俊姐立刻搁下饭碗问,莲子,你来我们家时间也不短了,我们对你怎样,你心里应该有数吧。
我忙点头说:对我就像一家人,我要是做错了什么,姐姐只管说,我以后改正。
俊姐也像是忍无可忍了,睁大了眼睛问:你怎么装得跟没事一样,当初我和儿子都小瞧你了。
亮亮见妈妈用审讯的口气质问我,他在一旁藏不住话了,跟上一句道:妈妈的戒指丢了。
我终于彻底明白过来了,自己的猜测没错,女主人在家里丢了东西,那最大的嫌疑人就是我这个保姆了。我脑袋一时空白着,僵硬在桌边,目瞪口呆着。
见我沉默着,俊姐站起身来,嗓门也大了:莲子你怎么能这样,这不成小偷了吗?从昨晚到现在,我一直在给你机会,是你自己没珍惜,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我强忍着羞辱,一字一字地说,我没见到,更没有偷。
亮亮见到这场面,有些害怕起来,怯怯地说,妈妈,姐姐不会是那样的人。
俊姐支走了孩子,让他进自己房间温习功课,大人的事小孩不懂。亮亮望了我一眼,那表情既带着同情也有些疑虑,然后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俊姐继续盘问,我也承认在她走后,我擦拭完玻璃吃完面,就进了卫生间打扫,可我没看到镜框台上有她的戒指。俊姐嘲笑一声道:当时我冲洗浴缸时,就把戒指摘下放在镜框沿上,同事来电话我走得仓促忘了戴到手指上,回来就不见了,戒指插上翅膀自己飞了不成?
不管我如何解释,她都认定是我见财眼开,把戒指偷拿走了。
我终于哭出了声,说自己再穷也不会偷人家的东西,我是靠自己劳动来养活自己,你无凭无据怎么就说是我拿的?肖老师也在家,为什么只怀疑我一人?
我本不想拿肖老师说话的,可情急之下,只要能给自己开脱莫须有的罪名,也顾不上了。我这一提肖老师,俊姐一下子就火了,说我做贼心虚,竟将一个家庭教师抬出来给自己掩饰,肖老师是她俊姐考察多次的好女孩,一个女大学生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来。
我很后悔将肖老师搅和进来,一个大学生跟一个保姆之间,我肯定处于下风,这叫弄巧成拙,反而增强了俊姐的认定,我使出浑身解数给自己狡辩,结果是越辩越说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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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莲的故事34(1)
我真是有口难辩了。见我泣不成声的样子,俊姐的口气缓和了下来,说家里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可以跟她提,她会尽自己的能力帮助我,哪怕是提前付给我一年工钱,一个刚进城的女孩子家难免会虚荣,她这样对我是不想放纵我学坏,那戒指也值不了多少钱,可也是她和大民的结婚戒指,有纪念意义。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哭叫一声我没拿。然后跑回自己房间里,关上门,捂着被子号啕大哭起来。
号哭中,我想立刻收拾好背包,冲出门去,可敲门声制止了我涌起的冲动,是亮亮在叫我。我赶忙擦干眼泪,止住哭声,稳了稳情绪,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我不想让一个孩子看到我受辱后的丑态,更担心我的眼泪让孩子错以为是忏悔的表白。
我开了门,俊姐拉着亮亮一道进了屋,亮亮的眼里也闪出泪花,我瞧在眼里,心里很痛,就好像见到他玩耍时不小心,擦破了自己,让我很是不安着。亮亮挣开妈妈的手,投到我怀里,抱紧我,“哇”的一声哭了,边哭边喊:姐姐别走。
我再次哽咽起来,搂着孩子不知该怎样安慰他,他是担心梦境成为现实,姐姐真的要离开他了。
我确实已拿定主意要离开了,可亮亮提醒了我,现在走还不是时候,我已不想在这件事上弄个水落石出,一个警察之家最终能找到线索破案的,我不是窃贼,也就不关心那结果是怎样的,我要等亮亮找到新的保姆上门才能离开,自己再受冤委屈也不能对孩子撒手不管,孩子的世界总是一尘不染的,我不能给他留下什么阴影。
俊姐将孩子拉回到身边,蹲下身子安慰着,谁说姐姐要走了,姐姐还要带亮亮啊。然后起身对我说,刚才自己也失控了,毕竟丢了结婚戒指,心里不好受,让我别太往心里去。
我无言以答,进了卫生间,洗了个脸,然后收拾餐桌,像往常一样完成自己上床前的所有工作。
这个晚上,亮亮一直呆在我房间里很久,跟我讲起卡通故事来,不时还问着明天送他上学吗?我点头说,姐姐还会像以前一样带亮亮。后来孩子也困了,在我脸上亲了一口,才回到自己房间睡觉。
这是个失眠之夜,我拿出日记本,和着眼泪记下这屈辱的一夜。我想到了远方的亲人,脸颊流成了委屈的河流,流向那遥远的故土,在那片土地上,我就是一棵柔弱的小草,随着四季更迭,我按时变换着颜色,而父亲就是一棵大树,用枝叶维护着脚下的我,为我遮风挡雨。我的生活尽管贫穷,却一样能沐浴到阳光雨露,没有丝毫的委屈,我用笔墨倾诉着内心的羞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寻找回去的路。
第二天,我还像以前一样买菜做饭,接送孩子。大民中午回到家里休息,见我眼睛红红的,问怎么回事。亮亮将爸爸拉进了卧室,过了一会儿,大民气咻咻地出了门,叫嚷着,这老娘们不是没事找事吗?一个破戒指快把自己当成神探了,莲子别在意,就当她放屁!
我想了想说,大哥还是再找找吧,那是你们的结婚戒指,俊姐很珍惜。
大民说,早翻腾过了,谁知道她放哪了。然后又向我道歉。
晚上俊姐回来,大民又向妻子发火,语气很重,带着脏话。俊姐见丈夫当着保姆的面骂自己,面子过不去了,两个人吵起来,把一旁的亮亮也吓哭了。自打我进门以来,第一次见他们夫妻俩如此大动干戈。在我眼里,这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在我以后的保姆生涯里,再没见过这样和睦的家庭了。他俩的争吵都是因为我,这让我更加不安,有知识的人吵起架来,也跟粗人区别不大,什么最难听就讲出什么来,俊姐甚至说大民根本不在乎那戒指了,心思放到别的女人身上了,见异思迁,老牛想啃嫩草,越说越难听,结果被大民扇了一个耳光。
我处在中间很为难,也不知怎样劝架,以前在家里时,父母一吵架,邻居只要一过来劝架,反而越吵越欢,城市不像农村,就算吵翻了天也没人过来劝解,除非你家失火了,否则对门就像是陌生人,低头不见抬头见,也亲近不到一块儿。
阿莲的故事34(2)
眼见一场家庭吵闹无法收场了,情急之下我向大民挤出一句话来:大哥再这样吵下去,我只能现在就走人了,没脸再呆下去。
这话挺管用,大民拉着孩子进了房间,关上门再没出来。
我原以为自己成功扮演了劝架者的角色,结果可好,再次惹火上身。
俊姐又失控了,问我跟他丈夫说了什么?想找警察申冤你直接上派出所报案去,别在家里勾引她男人!
脸皮再厚的人也无法忍受这样的侮辱,这次我没流下一滴眼泪,眼前这个疯狂的女人已不值得我尊敬,我立刻解下围裙重重摔到她身上,回到自己房间,将衣服收拾好装进背包里,将她送我的衣服都留下了,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等我回到胖婶那里,我像个孩子扑进她怀里哭个不停,哭声也惊动了在房间里休息的老太太,两个人忙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什么也不想说,也说不清楚,只叫着自己想回家,再不做保姆了。
也不知闹腾了多久,只感觉自己哭累了。胖婶扶我进了她房间里,又喝了一大杯水,我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向胖婶说了事件的来龙去脉。
胖婶并没觉得意外,说发生这样的事对保姆来说很正常,埋怨我傻丫头不懂事,说你偷你就偷了吗?说你勾引她男人你就勾引了吗?除非雇主自己不用你了,你才能离开,自己主动一走,那假事也成真了。我一听就犯傻了,本想胖婶听后能愤愤不平给我说几句公道话,她这一说,反倒是我的不对了。
胖婶见我还没开窍就低声对我说,这样的事在老太太家也发生过,前年老太太把女儿送给她的金链子放在一边给忘了,一时找不到,也曾怀疑她胖婶偷的,后来在抽屉里给翻出来了。又说女人到那岁数说自己男人花心也正常,夫妻吵架时,女人容易往保姆身上引,是拿保姆撒气,过后跟没事一样,除非保姆真的偷人家男人了,那肯定要被扫出屋去的。
这一夜我想得最多的是亮亮,觉得自己冲动之下没实现给他的诺言,虽说胖婶的话也有些道理,可她身在事外,旁观者清,倘若真要发生在她身上,处理起来不见得像她所说的那样老练,她跟老太太的关系毕竟很特殊,当年一个18岁的女孩子,是无法忍受一个女人朝自己身上泼脏水的,在我眼里,偷人比偷东西要严重百倍。
我既然已走出了那道门槛,就再无回头之路了。
只觉得对不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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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莲的故事35(1)
第二天一大早,警察大民就敲开了门,东北汉子都是直性子,说自己老婆的话让他也没脸请莲子回去了,然后将一大叠钞票塞进我手里,连说几句“对不起”就走了。
就这样,警察大民给了我双份工资,结束了我和他家的雇佣关系。
后来在找第二份保姆工作时,我上学校看过一次亮亮,他也有了新保姆,并说那戒指一直没找到,还说肖老师也给换了,是个男大学生教他。那天很匆忙,临走前我问亮亮有没有照片,说姐姐以后可能要去别处做保姆了,没时间来看他,留张照片,姐姐好记住亮亮。
孩子跟我抱在一起,流下了眼泪,顺手将佩戴在胸前的学生卡上的一寸照片撕下来,送给了我。
我答应亮亮,以后给他寄张照片,可一直没有兑现。随着我离开那里,重新端上保姆的饭碗,那里给我留下的伤痕,我也不愿意再回忆起,只是偶然间,面对着小家伙的照片,我会沉醉在昔日的回忆里,那回忆既甜蜜也苦涩。
老实说,在大民转身的瞬间,我就后悔了,不就被冤枉拿了女主人的戒指吗?不就被诬陷勾引男主人吗?
我不是确信“身正不怕影子歪”的为人之道吗?我什么也没做,凭什么要躲开呢?我就是一个保姆,干吗非得要强撑所谓的自尊呢?
自尊是有了,可我失去了每月600元的工钱,在自尊和金钱面前,亏的终究是我。
事已至此,我只能将后悔烂在肚子里,胖婶一连几天都为我可惜,说这下好了,你个二百五找回了面子,却没了工钱。接下来几天,我借老太太的电话给其他姐妹打电话,我的事也都让她们知道了,是胖婶有一次在电话里泄露出去的,很快就在姐妹间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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