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那些远离天子脚下的达官显贵过着糜烂的生活。而皇城之中高高在上的君王，又有几时听得见民间疾苦。

思慕雪暗笑，自己何时变得这么忧国忧民了。这里的一切都和她无关，只是待在风月场中，看得多了，便有了一些感慨。在这个世界，女子在战乱中会成为工具，而天下太平时，恐怕又只是被当成玩物罢了。

“想什么呢？”身后的声音让思慕雪回过神来。思慕雪回过头，看见芍儿端着什么东西进来。

“芍儿。”

“别想太多。来，把这个喝了。”芍儿把托盘搁在桌上，端出碗放在思慕雪面前。

碗里的褐色的汤散发出熟悉的刺鼻气味，思慕雪不禁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

“药啊。你之前没听我的话好好吃药，所以体内的蛇毒应该还没清干净，这就是用来清毒的。好了，快点喝吧。”

“哦。”那药真的好恐怖，但是没办法，思慕雪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开始喝药，可一不小心呛到了。“咳咳……”她忙放下药碗一阵咳嗽。

芍儿连忙拍了拍她的背，关切地问：“没事吧。”

“没事，就是药太苦了。”思慕雪停住了咳嗽摇摇头，看着药碗有些恍惚。失忆回到慕容王府的时候，她听从芍儿的嘱咐每天喝药。自然，每次也都苦得皱起眉头，偶尔也会呛到。但那时候有慕容梓英，他会去秋霜那儿要来许多糖哄她，也会孩子气地要和她一起喝，当然也一再不放心地追问她为什么要喝药。他这般待她，她如何受得了，于是，见身体没什么大碍后，她便不再喝药。

“良药苦口嘛。”芍儿笑着说。

“是啊，良药苦口。”就像她的决定一般。

月有阴晴圆缺，看似一直变幻没有永恒，但循环的圆缺本身就是一种永恒。太阳的东升西落，白昼黑夜，也是永恒。而玉琼也再一次迎来了平凡无奇的夜晚，凝雪楼也再一次彩灯高悬。欢声笑语，沉浸在悠扬的歌声和翩翩的舞姿中。

淙淙的琴声如流水般流遍华堂，惹得一阵叫好。琴声已止，余韵未绝，少女侧耳微微一眨眼。虽然素纱蒙面，但顷刻的千娇百媚，却犹如月下安然绽放的一现昙花。而满座听客也仿佛被这轻微的举止摄住心魄一般，望着少女出神。玉簪，短短数日便成为了玉琼的传奇的女子，冰清高洁似清荷，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却成了多少人心中的梦。

玉簪从台上款步走向坐在一张桌子后的中年男子，微微欠身。“玉簪再次谢过甄大官人的抬爱。”只这一句，便叫许多人欣羡甚至眼红了。若要玉簪抚琴，需出七百两，但玉簪的琴算是凝雪楼一绝，而且能近距离地见到如此天香国色，家财万贯的甄大官人又怎会吝惜，于是夜夜挥金如土。

只是来这风月场的大多不是正人君子，何况酒不醉人人自醉，看着美若天仙的女子，这甄大官人已经有三分醉意了。谢过甄大官人，玉簪便要离去，却发现被他拉住了手。“甄大官人？”玉簪眉间的沉静渐渐散去。但甄大官人哪儿肯放手，抓着玉簪的手越握越紧，还硬要把玉簪往怀里拽，玉簪不禁皱起了眉头。老鸨开始着急了，甄大官人财多势大不好惹，可是玉簪的脾气也倔得很，哪一边都不敢得罪。而其他客人，有些抱着凑热闹的心态在一旁看着，有些则因为甄大官人得了些艳福急红了眼。

就在芍儿要出手时，丁香——那个紫衣女子“呀”的一声软进了甄大官人的怀里。“嗯？”甄大官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丁香身上，玉簪也乘机抽回了手。

“哎呀，甄大官人，真是对不起，”丁香慌慌张张地从甄大官人怀中出来，有些不知所措，“我、我真是该死，方才不小心被绊了一跤，您没伤着吧？”说着又用丝巾去抚甄大官人的衣襟，眼里还有一点泪光。

丁香如此低声下气，甄大官人又如何好意思责怪，况且丁香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已经有些让甄大官人迷了魂，于是甄大官人一边说没事，一边把丁香揽进怀里。丁香亦不抗拒，小鸟依人地服侍甄大官人喝酒。围观的人这才渐渐散开，歌舞又烟雾般缭绕起来。玉簪嘴上不说，神情未改，但她心里明白，丁香是有意帮她。

那日之后，甄大官人隔三差五地便要丁香服侍，只过了十来天，甄大官人便派人来送赎金，说是要了丁香。凝雪楼的姐妹都说青楼女子哪个不想出火坑，都料定丁香会应了甄大官人，而真如她们所说，丁香一口答应下来。

思慕雪来到了丁香门前，敲了几下门后门便开了。“妹妹进来坐吧。”丁香沏了一壶茶。

“姐姐，你真的决定要跟甄大官人走吗？”思慕雪转着茶杯。

“是啊。”

“姐姐，我有一句话可能真的不当讲，但我还是要说。”思慕雪放下了茶杯。

“妹妹但说无妨。”

“我听闻那甄大官人家中已有十多房小妾，而他的正室夫人为人又极为刻薄……”

“这些我都知道。”丁香没有因为这个犹豫。

“想那甄大官人不是用情专一之人，日后还会拈花惹草，说不定姐姐还会被冷落，这样姐姐还不怕日后难过吗？”

“怕，当然怕。”丁香噙了一口茶，缓缓放下杯子，“可我终究只是个青楼女子，或许在将来的一段时间里还可以凭借青春吃香喝辣，可是岁月不饶人，一旦容颜老去，待到人老珠黄之际，我便没了挥霍的本钱，只能落得个流落街头的下场。相比起来，有个温饱，有个着落，已经十分难得。青楼女子多是命苦之人，受尽欺凌和白眼，还要到哪里去寻那对自己不离不弃之人。”

“…………”思慕雪不再说话。丁香说得很有道理，不是每个人都像自己一样，可以想来就来，想走便走。同是逢场作戏，她们却不得不假戏真做。比起这里的人，自己真的很幸运了。

“我也快离开了，临行前送妹妹一句话。”

“姐姐请讲。”

“我看妹妹的气质便知妹妹并非常人，这里终不是可以久留之地，他日妹妹若遇见了中意的有心人，万万不可犹豫。”

“姐姐，我……”

“不是什么事都有从头来过的机会的，而有些人，错过了就不在了。不必顾虑太多，因为未来很长，不是什么事都能考虑到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在遇见的时候好好珍惜。”

丁香的话就像芍儿的药一般，一点一点地渗进心里，在心底苦成一滩，怎么都散不开。不是什么事都有从头来过的机会的，的确，有些人错过了就不在了。但她追求的，似乎就是一次次的错过之后的有缘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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