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慕雪抬头望天的时候天空已经灰暗一片。大朵大朵的乌云遮蔽了艳阳，大地被笼上了一层阴暗的色调。地上的落叶忽然就迅疾地打起卷来了，一圈两圈地挨着地面轻舞，却又碰到了弹簧般忽的弹开去。起风了。

“慕雪。”慕容梓英的发丝和衣袍在狂风中翻飞，思慕雪远远地望着他，恍恍地出神。

“怎么了？”慕容梓英走到思慕雪跟前，发现了她的异样。“是不是那家伙对你说了什么？”

思慕雪回过神，小心地避开他的眼神。“没有，我没事。我想去看看我爹。”

落月池的池水像冰块一般寒冷，池边染上了一层冰霜，纯净得如同银白的月光。也只有这样的环境能让封住寒凛的冰不融化。冰中他还是那般安然的神情，他的思维停在了他睡去的那一刻。

“爹。”思慕雪在寒冰旁边跪下，温热的眼泪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融化了地上一簇簇的冰霜。“对不起，原谅我。”她的神情那么凄楚，让人看了心碎。

“慕雪。”慕容梓英觉得思慕雪见过江月恒后就一直很奇怪，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又浮现出来，心里一阵一阵地躁动不安。

“少爷。”思慕雪用衣袖抹掉眼泪，站起来看着慕容梓英。那种眼神太笃定，好像用尽力气下定了决心，看得慕容梓英有些心慌。

“慕雪，怎么了？”慕容梓英连忙抓住思慕雪的手，不是错觉，真的感觉到她会在自己眼前蒸发。

“我要嫁给江月恒了。”思慕雪一脸平静，心里却痛如刀绞。她很想避开慕容梓英的目光，他诧异受伤的神情让她觉得痛苦，但她不能让他发现自己的犹豫和勉强，她只能那么直视着他。

慕容梓英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怔在了那里，许久没有说一句话，原本写满担心的神色瞬间消失，像瞬即消散的波光，最后现出白纸一般的萧索哑然，眼睛黯淡成深不见底的潭水，再看不到一丝颜色。

“我是落月城的公主，必须嫁给落月城的君长。这是祖先的遗训，也是我爹的心愿。落月城是由天界衍生出的城池，我们是神的子民，神的意旨不能违背。而且……”

“我不管！”慕容梓英猛地把思慕雪抓进怀里，“我不管什么落月城，我也不管什么神的意旨，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不要你离开我，我不准你嫁给江月恒。慕雪你听到没有，我不准你嫁给他。”

思慕雪靠着他的肩，紧紧地锁起了眉，心里的血，滴成一片。心会这么痛，她没想到过。那他呢，又是几倍于自己的疼痛呢？她很想就这么被他抓在怀里，什么也不想，哪里也不去，但长痛不如短痛，她还是推开了他。

“少爷，这也是救我爹的唯一方法，因为需要我们缔结的契约。就算我可以丢开我身为公主的责任，我也不会放下我爹不管。”思慕雪转身离开，每走一步心里就好像被刀刺了一下，一地的脚印书写了满心的悲伤。慕容梓英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脑海里一片空白。落月池的寒冷瞬间侵入了心里，冻结成冰。

“…………”慕容梓英已经醉得一塌糊涂，眼前思慕雪的幻影破碎成虚无，再寻不见。一挥手，桌上的酒杯悉数掉落，摔成粉碎。

一身蓝衣的女子出现了他的身侧，看着他的样子生气地蹙起了眉头。“喝够了吗？看看你失魂落魄的样子。”女子冷冷地斥责他。

慕容梓英趴在桌上，听见女子的话偏转过头，但女子的容貌并没有清晰起来。“关你什么事，你走开。”他不屑地挥了挥手。

“够了！”不知女子为何有这么大的力气，可以把慕容梓英半拎起来。她死死地盯住慕容梓英，眼里满含着怒气。“慕容梓英，你清醒一点！慕雪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比我更清楚，她为了自己的责任牺牲掉自己的幸福，她多需要有人支持你知道吗？可你呢，你又在做什么？”

女子的话让慕容梓英渐渐从醉酒中清醒过来，他抬头看看揪住他的女子，表现出了自己的诧异。“蓝月？”

“叫我芍儿。”芍儿放开了慕容梓英，微微平息了怒气。“我说过我已经不是蓝月了。”

稍显狂野的风已经停止，皎洁的圆月驱散了乌云。晚风轻拂，柳枝轻扬，杨柳岸清香阵阵。

“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慕容梓英问。

“秘密，除了慕雪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芍儿侧了侧头，扬了扬眉。听见芍儿提思慕雪，慕容梓英又黯淡下来。芍儿看出了些许眉目，道：“慕雪那么做也是无奈，她是别无选择，所以……”

“我知道的。”慕容梓英打断了芍儿的话，“虽然她尽量表现出一副因为是责任所以一定要去做的样子，但我知道她其实比谁都要矛盾。”

“谢谢你，谢谢你可以理解她。”慕容梓英第一次听见芍儿如此好气地和他说话，而且还是道谢，不禁有些吃惊。许是发现了慕容梓英的惊讶，芍儿淡淡一笑。“慕雪是我的朋友，所以我谢你。”

慕容梓英却笑着摇摇头。“不，是我应该谢你才对。你说得很对，慕雪的确很需要支持，我应该尽量不要让她觉得困惑才对，可是我却疏忽了。我不会再这样了。”

“那就好。”芍儿知道，这做起来谈何容易。

“芍儿，我想……”慕容梓英突然变得犹豫起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芍儿淡淡地道，“太子殿下虽然派人去过慕容王府，也到处找过你们，但是并没有太为难老夫人。皇上把安阳的一处宅邸赐给慕容王府，命慕容王府迁出宣阳。你知道的，凭慕容王府和江王府的关系，皇上完全可以赐你们一个连坐之罪，如今江王府已经没满门抄斩，他现在这么做已经是开恩了。”

“嗯。我知道。”安阳于玉琼一样，都是远离都城宣阳的地方，但都还算是繁华之地。想皇上也知道他们和江王府的事无关，只是一来以防万一，算是对他们的告诫，二来则是对其他大臣的警示。

“那奶奶怎么样了？”

“你久日不归，又毫无音讯，她自然是担心。不过我已经和她说过，你是有急事才不告而别的，让她放心。搬迁的事也已经做好了，我在暗中一路跟随她，并没发生什么事。她现在在安阳，一切安好，你可以放心。”

“芍儿，谢谢你。”

“客气什么，”芍儿却微微地笑了，一点不像以前的她，“我们是表兄妹呀。”见慕容梓英一脸惊讶，她又道：“我说过的，我是芍儿，不是以前那个对奶奶满心恨意的蓝月了。”该放下的就要放下，她终是放下了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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