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和风，阳光正好，细细密密地洒落在碧绿的夜间，点点滴滴地从枝叶的缝隙溜过去，映得满树碧莹莹的像是染上了星辉一般煞是好看。

“莲依，你快下来。”树下传来了他的声音，听声音好像有些着急，或许还有些生气，大概是因为我的无理取闹。

“我不要。”我就是不要。倔强如我，怎么肯轻易改变主意，而且我也是一番好意，他却不领情，分明是小看我嘛，也不想想我是谁。

“莲依你听我说……”看来他是真的着急了，但是我还没消气呢。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你就是瞧不起我——”我故意捂着耳朵大叫。

“我没有。可是我真的不能答应你，我不会让你去冒险的。”看吧看吧，还不是小看我，我哪有那么没用。

“哼，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理你了。”我说得很坚决，也下定决心一定要让他妥协。

“莲依……”树下传来了他无奈的声音。

或许……哼，我不能先退步，绝对不能！这可是关系到圣莲城生死存亡的大事，我怎么可以放弃？我很有英雄气概地拍了一下树干，眼角却不自觉地瞥到了在树枝上缓缓移动的东西，心里顿时毛毛地抖了一下。我小心翼翼地转过头，果然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也最怕的东西——蛇！而且正慢慢向我手边滑过来。

“啊！”我本能地大叫起来，双脚也没想站稳（谁想离那个东西那么近啊），于是，很自然地掉下去了。头上的发带被树枝勾住挂在了树上，被束起的头发披散下来，在由下坠产生的气流中飘扬，衣袖仿佛狂舞的蝴蝶一般擦过密密的枝叶弄出一片声响。

“莲依！”他似乎是吃了一惊，纵身跃起到半空接住了仿佛在无止境坠落的我。他抱着我稳稳地落地，我提到嗓子眼的心也稳稳地落回原处，但是心里却突然生出一股委屈来。我紧紧搂着他不肯放开，声音里是明显受惊吓后的颤抖。“蛇，上面有蛇，我怕……。”

“你呀，”他呼出一口气，摇摇头，语气里却没有责备的意思，俊秀的眉眼间似乎还有一丝宠溺，“一条蛇就能怕成这样，还说什么要去对付落月城。”

“哼。”我却有点被他的话激怒了，从他怀里挣出来，跟他保持一段距离后伸手笔直地指着他，摆出一副不甘示弱的样子。“你果然还是瞧不起我吧？既然如此，我就非做给你看不可。”

“莲依，我真的没有。”他说得很认真。

“骗人。”我不理睬他。

本来想看看他接下来的表情，正猜想这他会生气还是无奈，结果都不是——他走到我面前抓起我的手，表情是满满的诚挚。“莲依，我对可以天地发誓。”我却没有回答，并不是真的不相信他，而是为他的这般认真有些惊讶。见我如此反应，他竖起一只手掌，大声说道：“我顾圣华对发誓，绝对没有瞧不起莲依，天地可证，日月可鉴。”

顾圣华，虽然是我的青梅竹马，但也是圣莲城无比尊贵的一城之主，现在却对我如此低声下气，我终是不忍。我并不是存心为难他，只是想替他分担一点而已。身为圣莲城的巫女，我有责任保护圣莲城的子民，也有义务帮助城主。所以我向他提出要去自创世以来就和圣莲城对立的落月城，既然外部攻打不行，就从内部瓦解。可是他却为此而生气地说我胡闹，这当然让我很火大。

“莲依，对不起，我不应该乱生气。”见我没说话，他定是以为我还在生他的气，便好好地跟我道歉。“我真的不是瞧不起你，只是……”

“只是什么？”

“我舍不得你，也怕你会有危险。莲依，除掉落月城不是一两天就能做到的，就算不能除掉落月城，我也不愿失去你。”看着他那双深情的眼睛，我知道他说的句句是真心。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从来都是形影不离，我又何尝舍得他？只是我心意已决便不会改变。

我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地面，我的表情一定很不乐意，因为我在坚持，坚持到他答应为止。只是他也没再说话，终究是我先开了口。“……我想要结束这场战争，这场持续了上百万年的战争。圣华，我真的，真的不是在胡闹。我身为圣莲城的巫女，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做，在那里看着你日夜操劳，看着百姓受苦？圣华，我也想替圣莲城做一点事情。

“……好吧。”我许久的恳切注视终于令他改变了心意。“莲依，让我画一张像好吗？”他挽起一丝我散落的长发，眼里满是复杂的神色。

我换下了平日里的男装，穿上了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莲花花纹的洁白衣裙，戴上了华丽精致的莲花冠。栏杆之外游移不停的轻纱般的浮云，将通天阁托起千尺，缥缈不似人间。地上的景物已看不见，眼底尽是薄雾般的云气，云气之外我看到了她——那个被冰封的少女——我的双生妹妹。我的先她一步处世便注定了她要被冰封至我丧生之时，甚至可能是一辈子。我并不是真的见着她了，这是我们之间的心灵感应，从小到大，我们都可以感应到彼此。

“我要走了。”我不知道如何称呼她，因为她没有名字，而她也不喜欢叫我姐姐，所以我也不叫她妹妹。

“我知道。”她的话一向不多，也从来不会带多少感情，就像裹着她的寒冰一般。

“所以以后，万一……”我犹豫着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我敢在长老面前没大没小惹尽麻烦，却不敢因为唐突而不慎伤害到她。

“没有万一。”她这么打断了我的话。她说：“你记住，我不会走你走过的路，所以不要对我有什么指望。”

我微微笑了，我说好。虽然她不喜欢坐我的影子，但这一次不一样。虽然她的心情很微弱，我还是感受到了，她是在为我担心，所以拐着弯要我平安回来。

“莲依。”听见声音我转过身，他正在一旁看着我。他的神色已经平淡了许多，想来是想让我安心。

“圣华。”我展开笑颜伸开双手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然后调皮地问，“漂不漂亮？”

“漂亮，当然漂亮了，莲依可是圣莲城最漂亮的姑娘。”他笑着说。他端详了我好一阵子，然后用蘸了千年墨的狼毫在白纸上细细地画起来，虔诚得好像我就是天上的神。画上的女子神态怡然，眼睛里却透着几分灵精，确是我的样子。

千年墨，遇水不化，纵使千年也不会有丝毫褪色，在世间也算得神物。我于他，竟是如此重要。或许，是因为前途难料，所以才将那一份担心无限扩大了，大到无比重要。

“圣华，你用千年墨啊，很浪费诶。”我打趣道。

“可是莲依，我一点都不这么认为。”他抬起头看我，看得我有些不知所措。平日里他待我也很好，只是彼此之间也总是会开玩笑地打打闹闹，不会有这般沉闷的时候，也不见他这般担忧。

“好啦，我是去做内应，又不是去赴死，这么担心做什么？”我笑道，“就算是去赴死……”

“不。”他却上前捂住我的嘴，一脸的认真，“不许胡说，你不会有事的。”

怎么越来越像生离死别呢，我不愿我们的离别是这样的气氛。我的能耐就那么小，要他如此这般？我一定会成功的。

“你都说了我不会有事，那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我拿手指逗孩童一般戳了戳他的脸，笑盈盈地看他。他最不喜欢我对他做这个动作，所以我就等着他教训我。可他却一反常态，只是任我捉弄。

“放心啦，我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们定个约定好了。”我竖起手掌，直视着他，“我莲依发誓，一定会平安回到圣莲城，天地可证，日月可鉴。”

然后他就笑了，是那种很温暖的笑颜。其实在他眼里，能不能成功并不重要，我的安全才是他最大的牵挂。但就因为如此，我更不能失败。圣华，相信我，我一定一定会帮你一次，就算竭尽我的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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