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人却不散。
落樱眼睛点点闪亮,饱满的额头细密汗珠,向我微扬,似在期待什么。
我轻轻击掌,一朵笑容浮起,“难怪陛下夸您弹得一手好琴,今日听闻果然不同凡响。”
她迎风而笑,就像得了糖的孩子,笑得嗔然,脸颊略红,似在害羞。
我轻咳几声,感叹道:“水月国真是人才济济,您与冷大人都是音律高手。”
她闻言不再笑了,垂手皱眉,“落樱的琴声,怎么能与冷大人的笛声同日而语。”
我贻笑大方,“落大人为何总是自怜自哀,昨日冷大人不是已说你们同朝为官,不需欠身行礼么,何必自叹不如呢。”
她望着我,很认真的摇头,“不,我比不上他,我比不上其它四位神官。在音乐上,我更比不上冷大人。”
我不解道,“冷大人的笛声的确算得上是一种造诣,可落大人您也不用妄自菲薄呀。”
她又摇头,“落樱的古筝不及冷大人的半个笛声,我弹不出他那沧桑的感情。”
我虽觉得冷寻风经历过一些不寻常之事,可一直无法探究一二,如今不正好有个现成的人儿坐于我面前嘛。“林某一直很好奇,为何冷大人的笛声会如此哀伤,闻者流泪。”
落樱抚琴而坐,似在挣扎,半晌才吐露,“他发妻已亡,冷大人一夜愁白黑发,发誓终身不娶。”
我识趣的没有再追问,今日旁敲侧击也算得到些许信息,若再问,怕落樱也不会于我答复了。
突然落樱惊讶的掩口,“说起来。。。前日不是冷大人发妻的忌日么。。。”话刚出口便如作贼般看着我,责怪自己心直口快。
我与若水若兰皆愣住了。难怪,难怪我前日回到冷宫,他未来探望,原来是去忌坟了。
傍晚十分,日落西山,些许斜阳撒于屋前,笛声响起,我知是他来了。两曲吹罢,他并未急着进屋,直到若水点上了琉璃盏,若兰准备服侍我睡下,他才姗姗来迟。
单薄的青衣掩饰不住他的消瘦,略微凹陷的双眼让他的美貌失去了一半姿色,一头银发扎眼的很,暗自责备昨日错怪了好人。
“林公子,今日身子可好些?”他拿了包草药递给若水,小声吩咐了两句,若水便笑吟吟收下了药。
“多谢冷大人关心,您昨个晚上送来的草药虽苦,可药力十分惊人,我的咳嗽已止住了。”我扬起嘴角,让若兰端了个凳子放我床边,唤冷寻风坐下。
他面无表情坐下,接过暖茶,却不品。
“冷大人不尝尝?这是上好的黄山毛峰。”我知道他坐于屋顶已好几个时辰,又穿得如此淡薄,身子早已凉透了,指望着他能喝了这杯热茶暖暖身子。
冷寻风望了我一眼,在我殷勤的期待下,浅尝一口,放回了桌上。
我有些失望,回忆起他为我把脉时那冰冷的手指,如同死人般没有温度,心头一紧。
“陛下的确邀来了‘隐者’,后日他便到了,你想怎么办。”冷寻风观望着我的表情。
我一个苦笑,“还能怎么办,唱歌助兴呗。”
他蹙眉,“你喜欢林宇轩?”
我低下头,咬着下唇,脸颊不自觉的红了。
“你可知陛下手中为何会有林府的绝玉?”
我手心冒汗,犹豫些许,轻声道,“那绝玉是我的,被洛帝劫回来时,被他抢了去。剩下的事儿,你也该知道的。”去木野国说服辉帝,为的就是要拿回那块玉,谁知曲洛在我未回来之前拿着它表面邀请‘隐者’造访,实为威胁。
“是他给你的定情信物?”
我一怔,心中泛起苦涩,“是我对他单相思。那绝玉,是林老爷的,而我,是林老爷的私生子。”
冷寻风顿时消声,不出片刻,他又语,“他是你哥哥,你喜欢他?”
我咬着牙点头,不敢再看冷寻风的眼睛。
“他可知你是他弟弟?”
“也许。。。知道,林宇轩为人沉默寡言,我不知道他的想法,不过他拒绝过我,不止一次。”眉心挤在一起,回忆起那会儿的事,既伤心又害臊。
“那你还愿为他毁容。”冷寻风的声音冷淡无奇,他人是冷的,声音也是冷的,只是在那样的外表下,却藏着一颗炽热的心。
我露出浅浅笑容,“这不仅仅是为了他,也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想再活在别人的阴影中,就算失去了容貌,我也想做回自己。可。。。我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到他了,他若见我容貌为绝玉而毁,定会自责的,更何况。。。我喜欢他,怎会希望他看见我今天这般田地。。。”
冷寻风略微点头,“的确,你这容貌引来不少麻烦。陛下也是恨你这容貌,他说过,凭一张脸定天下,岂不笑话,所以纪岑当时也说要杀你。”
我一个寒颤,身子发凉。
他观察入微,“别怕,纪岑并不是真心加害于你,他是‘审判’,做事总从客观看待,正因如此,才不想因你一人引起乱世。陛下则是不满你能凭借容貌收服四国,他自小接受的是帝王教育,生性豪迈,期望有朝一日可一统天下,可当辉帝也想收服于你时,他的性子逐渐变了。当自己一生的追求被一个毫不相关的人只手遮天,凭一张脸便能平定四海,何其可笑,就好比有些人努力了一辈子也求不到一官半职,可有些人生来便是名门之家,他只是不甘。我想这次邀来‘隐者’,也是想为难于你,看你出丑好泄他心头之恨吧。”
我摸着脸上的血痂,“的确是个为难我的好法子。。。这张脸,不知他还认得么。。”
冷寻风拿了一块黑纱给我,“你就戴着它去宴席,我会保你。”
我感激的接过,触指瞬间,一片寒意。
“冷大人,您为何不早些进屋来烤火,在屋顶很冷吧。”我看着他的衣衫,真的穿得好少,若我像他这样,定早感冒了。
他起身欲离,掏出笛子,“我在等下雪,可是,今天却没有下。”
夜里,冷宫中笛声渺渺,听得人欲哭无泪。
第六十八章
今天又下雪了,鹅毛般的大雪。我一人窝在墙脚里打哆嗦,因为没有火盆,也没有妙灵那身漂亮的貂皮大衣,我只能随便拿了件灰色的衣衫套上保暖。平日此时,我原本该暖意浓浓窝在冷宫的床上,烤着火盆喝些苦药,虽也算不上什么幸福的日子,可倒也轻闲。不过,今日是领国‘隐者’来访之日,我受洛帝之命,得在宴席上为宾客们高歌一曲菊花台,所以,我在宴席举行的乾坤殿耳房内,与众多表演者一起候着。
由于行动不便,表演者中惟独我一人坐在轮椅上,十分扎眼。传话的公公过来与我说,一会儿轮到我上场,他会派两个大汉搬我进乾坤正殿,我本想说我自己能划着轮子行动,可公公说那殿门口的门槛很高,我划个狗吃屎还差不多,让我顿时禁了声。那公公对着我说话时,一直盯着我脸上的痂看。
落樱是神官,所以她现在在正殿,待一会儿我上场,自然会有奴才准备好她的古筝配合。两天前靠着冷寻风给我的草药,身子总算是缓了过来,我本想再练习练习走路,可若水若兰偏不同意,说我近日受了风寒,还是先养好身子再说。之后落樱又来找我,问我可否开始排练,否则要赶不上宴席了。我不想为难她,只得应了下来。落樱在音律方面的确很有天赋,我只是将菊花台整首歌轻声哼唱了一遍,她便已大概随着我弹出了音,然后她又让我把几处不明白的地方再唱上了两遍,整首歌曲便已都找准了音阶。最后她听着词,对部分段子加了些装饰音,便大抵完成了谱曲。
我在角落里打了个哆嗦,心乱如麻。一会儿见了他,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哦,不,我戴着面纱,他应该认不出我,既然不认得,也不用谈表情问题了。昨个夜里,我忐忑不安的叫若兰拿了面镜子给我,这是破相以来第一次,我想看看自己的样貌。
结果,那面镜子被我摔碎了。
“林公子,该你上场了。”阉人特有的尖利声扰乱了我的思绪。
我呼吸有点急,手也软了,从怀里掏出那块赐成虾艺冢醇裁凰凳裁矗氡厮膊幌m以诘罾锞斯罂停阅砹苏飧鼍俣
两个大汉,搬着我入了乾坤殿。我一直低头垂目,什么也不敢瞧。只知道那擦得雪亮的大理石地面,倒影出一个满脸狞猎血痂的男子正怔怔看着自己。
“众爱卿,这个节目可是今天的压轴,是朕特意命人为远道而来的林神官准备的,希望‘隐者’能够喜欢。”高高盘踞上方的洛帝传来朗朗笑声。
周围一片喝彩,还有人低语,似乎是对我遮掩的容貌感到兴趣。
身旁多了架古筝,一位粉衣女子款款而坐,是落樱。
“今日由我与林公子为诸位献上一曲菊花台。”落樱的声音很轻,语气有些颤抖,我知道,她也很紧张。
深吸一口气,我努力告诉自己不会有事的,慢慢抬起头,入眼便是洛帝那得意的笑容,不过他似乎对我脸上的春懿宦糇琶嫉瓤聪贰
我双手紧握椅把,手心都是汗,略微调整目光,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即刻映入眼帘。倒抽一口气,压抑住激动的情绪,古筝声已缓缓响起。
悠扬的琴声弥漫在纸醉金迷的宴席中,似乎有些格格不入。我略微有些喘,跟不上落樱的拍子,喉咙像有东西堵着,张嘴却没有声音。
怎么办?前奏要结束了!怎么办?我发不出声音!怎么办?眼泪要涌出来了!
身子不听使唤的颤抖,椅子的把手,已被我的淋湿了大半。
琴声戛然而止,因为我没有开唱。
四周窃窃私语,不明白出了什么状况。
落樱焦急的看着我,轻声询问我是否身体不适。
洛帝在上座居高临下,笑容刺眼极了。
“林公子,是否遮掩的面纱使你无法出声?不如揭了它重新唱一遍吧,朕今日可是很期待这个节目,你可别让朕与众爱卿,还有林神官失望哦。”重音压在了“林神官”三个字上。
我愤恨的瞪着他,恨不得能桶上一刀。
“陛下,林公子偶染风寒,近日身子不适,臣恳请陛下放他一码,让他回宫静养。”冷寻风穿著青衫,束着银发,举止素雅。
我略带感激的望向他,他望着洛帝。
洛帝皱着眉心,没想到会杀出个程咬金,“这个节目是特意为林神官排演的,冷丞相要朕撤了它,岂不是不给林神官面子。”
冷寻风望向白衣男子,“林神官作何想法?”
“冷丞相,不得无礼!”洛帝厉声斥责冷寻风。
殿内一片寂静,大家都在等林宇轩的反应。
可他,没有反应,我望向他时,他只是看着我,一直看着我。
今天他好美,红木簪子盘起的黑发,腰间别的碧绿玉石,白色上等锦袍,尽管打扮得简单,却将他脱俗的气质烘托得淋漓尽致,眉宇间孤芳自赏的冷清,身子骨仙子般的雅致,大殿之上,何人能及他半分美貌!
只是一刹那,我们对视,却已将我的阵脚完全打乱。
泪水忍不住狂涌,身体剧烈颤抖,呼吸也变得急促,心像是被人紧紧揪住般,叫人痛不欲生。
倏的,林宇轩起身离席,向我走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我。
我脑中唯一的反应便是逃!我不能让他揭开那层纱,我不能让他看见现在的我!
完全忘了洛帝不知晓我腿伤已愈合,不顾忌在场所有人的惊呼,我飞也似的逃出了那个让人喘不过气的乾坤殿。
脚踩在柔软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我踏过纯净的雪,呼啸的冷风吹开了矗也还艘磺械谋寂埽寂埽钡剑砗竽歉鋈私移说乖谘┑刂小
“不要看!!!!不要看!!!!!”我扭曲着痉挛的身子,双手紧紧掩面,泪水流进了灰色的袖口,炽热的。
他在身后紧紧抱着我,呼吸乱了,“冬冬,冬冬!不要害怕,是我呀,林宇轩,你的林宇轩!”那双有力的手将我锁在怀里,身子被重重压了回来,被迫与他面对面。
“求求你。。。放了我吧。。放了我吧。。。”泪,止不住。我只能狼狈的用那布满不堪伤疤的手遮住面容,与他一起跪在雪地中。
他皎洁修长的手指触摸过我手上的伤疤,引来我剧烈的颤抖,“天哪。。。他们对你做了些什么。。。”
我苦苦哀求道,“求求你,不要再看了,不要再看了!我已经不是林冬冬了,我是个丑八怪!”
“不,你是我的冬冬,我一个人的林冬冬!”他紧紧握住我的双手,想要看我的脸,“你到底在遮些什么?!”
空旷的雪地上滑过我尖利的叫声,“不要看!!!!!”
可为时已晚。
我能听见他倒抽冷气的声音,我能感受到他手指传来的颤抖,我能看见他胸口剧烈的起伏。
不,不!不!!
身子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瘫软下来。
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拥住我,颤抖着,紧紧的拥住我。
颈间传来一阵湿热,滚烫的泪水,来自他的泪水。
我倒在他的怀中,喃喃道:“不要哭,不要哭,他们对我很好,是我自己划的,是我自己弄的,你不要哭了。。。”
耳边传来他的沙哑的声音,三个字,“对不起。”
第六十九章
浓郁的中药味,身体被人扶起,柔软的东西贴着我的唇,喂入苦涩的液体,嘴角些许溢出。谁?是谁抱着我?是谁在喂我喝药?我在哪里?为什么一片漆黑?
“冬冬。。。”
熟悉的呼唤声,低沉的嗓音,我认识这个人。
“林宇皓,林宇皓!”
谁?!谁又在叫淋浴好!
四周渐亮,我隐约看见一名女子跪坐在我面前。
谁?你是谁?
“宇皓,宇皓,你快带着绝玉去皇城找你爹爹!”我看不清那女子的脸,只能模糊的瞧见她脸上两道泪痕,女子摸了摸我的脸,似是不舍,随即又抱住我,“宇皓,我的宇皓,你一定要活下去,替娘活下去!”
你是谁?我不是你儿子,我不叫宇皓,我叫冬冬。可嗓子像是冒了烟,说不出话来。
四周传来异声,女子惊恐的放开我,又在我额头留恋的亲了一口,拿出一块绝玉挂于我的脖子,“藏好绝玉,去找你爹!”
我想拉住她,可身子动不了。女子随意拿了几根稻草将我遮掩起来,我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所破庙中。
不一会儿几个彪形大汉闯进破庙中,因为草挡住了我的视线,看不清他们的脸,可那淫荡的笑声却叫我浑身发抖。
“美人儿,终于让我们找到你了~~~~”其中一个持刀男子步步逼近。
“哈哈,大哥,没想到能在这荒山野岭竟能遇见如此美若天仙的姑娘!”另一个男子的声音有些尖利,可那话中的淫欲却叫我作呕。
“小妞,你带着的那个孩子呢?”第三个男子问道。
女子颤着身子,“你们休想羞辱我儿子!与其让你们辱了他,不如我亲手杀了他!”
持刀男子大笑,“哈哈哈哈,看不出美人你还是个硬骨头!不过大爷我今天心情好,只要你今日把我们服侍得舒舒服服,我保证不再回山上找你儿子。”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那名女子难道是。。。
接着三个男子纷纷将那女子围了起来,破庙中充斥着作呕的笑声。那女子没有哭,只是擦了擦脸,开始脱衣服。
我惊呆了,血液仿佛要倒流!谁,这是谁的记忆?!是这身体过去的主人吗?!
忍不住握拳紧紧咬住自己的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隔着几根破草,我看见他们将那女子压倒在地,那女子看着我,勉强挤出笑容,嘴形似乎在说,别怕,去找你爹。
我眼睁睁看着他们轮番强奸那名女子,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看着,看着,任泪水模糊了自己的双眼。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最后,那女子已经快没了力气,只能在地上残喘,身上的男子仍然在运动,另两名不死心的男子不断尝试将自己的男根往她嘴里塞。
好恶心!
我咬紧口中的拳头,血腥味充满了口腔。
躺在地上的女子不再喘气,也不动了,对于壮汉们的暴行没有了任何反抗。
“大哥,她好象死了。”一名男子道。
“他妈的,这么快就不行了,看她长得这么漂亮,我还想多干几回呢!”
“哈哈,大哥,你干了三回,我与三弟也已上了两回,她能坚持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
“不行,她儿子呢?!我还不够过瘾,她儿子也长得好看。走,我们去把那小兔崽子找出来!”说完壮汉便开始整理衣服。
我嫌恶的看着他们的阳物,又是一阵恶心。
三人拿起刀,临走前踢了踢地上的女子,吐了几口口水在她身上,纷纷离去。
我撩开稻草,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身子好娇小,这手,只有一个十岁孩童那般大小。行尸走肉般来到女子身旁,一阵腥味扑鼻而入,她身上不着半屡衣物,满身淤青,私处和嘴角还溢出很多白色浊液,未瞑目。
胃如翻江倒海,泪如泉涌。我跌坐在冰凉的石地上,声音悄悄溢出口,娘。。。
躺在地上的尸体,是蔺妃。
天忽然黑了,我看不见蔺妃的尸体,只看见一个小男孩坐于墙脚,呜咽哭泣。我走过去,那孩子分明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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