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险者们十二个钟头以后转入干涸的地下廊道，这里曾经是上古时代的水平面，在大多数地表种族的概念中完全属于未知世界，沉寂的黑暗、浑浊的空气令前进中的人举步为艰，然而欧帕斯、美狄娅和凯森却都已经被原始自然的美所吸引，酸性水溶解裂隙周围的岩石，开辟出网络般的通道和溶洞，地下溪流中由活水沉积的蘑菇石在提灯下反射金黄色的光，拔地的石笋、倒垂的钟乳石以及撑天柱地的石柱无不令人叹为观止，有时候在岩溶泉附近一片深绿覆盖在石壁上，使人顿觉振奋，贴近水面闪烁着微光，那不是温度的跳跃，而是飘动的寒芒，把动态的冷燃烧和令人生厌的死寂截然分开。

对于从危险中体验新鲜感的人来说，只要他们心平气和，就会被两种不间断的奇妙声音打动，这是地底司空见惯的现象，首先是从壁顶涓涓滴下的水流，敲打出节奏感强烈的拍子，让迈出的步伐也自然地随之一致，其次是他们自己破坏和谐的脚步声，每一次都扩大了般振动出空气的涟漪，然后壁面和无处不见的结晶石都发出碎裂般的回响。

当这群伙伴趟过一条由落水洞跌水形成的小溪后，吸引他们视线的是被地底矮人放弃的临时营地，无疑地，还是不久以前的事，而且证明强盗头子所言非虚。

“曼卡带着部族菁英回来了！”佰恩德不安地说。

其他人下意识地向周围张望，他们也很紧张。凯森不由自主地从鞘里拔出双手巨剑，仿佛这样就能带来自信。“旅程结束了。”他说，“现在随时准备战斗。哲布，还是你来提灯，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熄掉。”他总用左脚向前踏，一副引而不发的架势。

欧帕斯跟在他的右侧，后面是美狄娅和佰恩德，哲布走在最后。隧洞以较缓地趋势加宽，呈现一种长喇叭状，四面的岩壁也由先前的潮湿变得干燥，钟乳石和石笋要么很大，小型的似乎全被清除掉，在地上留下清晰的痕迹。之前单一延伸的主通道，现在更以枝形向外辐射出多条岔道，欧帕斯等人仍然沿着主干行进，在他们看来，地下国度又恢复成阴郁得死气沉沉、近乎野蛮的世界。

佰恩德在流汗，他无法甩掉接近家乡时战战兢兢和患得患失的感觉，不顾旁人的催促，他开始原地踏足。正因为这一偶然的停顿，才及时关键地挽救了大家。

就在其他人转身质疑时，佰恩德发现前面的石柱旁有晃动着的低矮身影。

“找个地方躲起来！”佰恩德突然喊道，他示范性地藏到一根石柱后面，伙伴们也照着做了——纯属条件反射，直到站稳，才明白佰恩德命令的用意。哲布的提灯摔在地上，他们陷入一片黑暗中，不用再等待，各自摸索着……

调好远程攻击的武器。

欧帕斯悄悄地由石笋边缘探出半个身子，低声地快速念出咒语，一颗照明用的光球立刻飞往前方，在空中留下一道持续的光痕，将埋伏的灰矮人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是佰恩德的同族，穿着精致的铠甲，手上的斧子和战锤在光照下闪闪发亮。

美狄娅与凯森不约而同地射出一箭，使已经向前奔跑的佰恩德又站住替他们守护正面，他听到两声灰矮人的惨叫，令他杀戮的神经疯狂地兴奋起来。

哲布也不甘示弱，他采用了一个投机取巧的办法，躲在佰恩德身后瞄准射击，他的十字弓似乎颇有灵性，钢矢在石壁反弹后居然还能不偏不倚地打中灰矮人的头盔。

“不要用火球，以防万一，通道塌方就糟了。”佰恩德提醒年轻术士。

欧帕斯正有此担心，所以迟迟未曾使出这一大范围杀伤的魔法。他不想让灰矮人过早杀近，所以干脆从法术材料袋中掏出数枚蜘蛛卵，施法的同时向空中抛掷，佰恩德以他黑暗中的夜视能力看见四只巨大的剑蜘蛛在距离十尺的位置一瞬间成形，自动地后退几步。

然而带给那些灰矮人的震惊却超出欧帕斯本人的预料。蜘蛛是幽暗国度黑暗精灵的宠物和象征，也许他们误以为敌人是地底统治者，所以着实吓了一跳，让他们转身就跑。

但是剑蜘蛛不会读心术，也不懂适可而止，受到欧帕斯心灵控制的它们，没有接获暂停的命令，于是从背后紧追上去，将慢一点的灰矮人扑倒，有毒螯角一下就咬下去。

美狄娅和哲布这两个兼职法师也用魔法辅助攻击。美狄娅恰当地选择角度使闪电不至于反弹回来，这一奥术消灭了好几个躲藏的敌人。哲布用微流星术射出小型火球，击中的灰矮人被烤热的铠甲活活烫伤，但灰矮人都有轻微的魔法抵抗力，所以伤害并不彻底。

抓住这个机会，凯森把他的箭一支支射出去。欧帕斯之前发出的光球仍悬停在隧道的上方，将石柱后灰矮人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因此只要影子一动，端弓搭箭凯森就利落地松手，每一次都射穿灰矮人的头盔，并将活着的敌人困住。当叫苦连天的灰矮人认清对手的实力后，就不敢抢先露脸，他们先集中十字弓火力围攻那四只剑蜘蛛。

灰矮人们在死亡的逼迫下群起反抗剑蜘蛛的毒吻，剑蜘蛛已经深入灰矮人的包围中，欧帕斯再想命令后退为时已晚。灰矮人从各个方向发射飞矢，将剑蜘蛛打倒，在火光的尽头，欧帕斯看到最后一只被砍翻。

解决剑蜘蛛的灰矮人退回到黑暗中，重新盘算进攻计划，欧帕斯无力将光球射那么远，这也超过佰恩德的夜视范围，因此他们同样停止战斗，默默地等待下一刻。

死亡一……

般的寂静笼罩在通道两端，尸体的臭气局限在地面，没有风使血腥的气息并不如现实中浓烈。欧帕斯和他的伙伴深陷地底，但他们相信没有任何障碍可以强大到阻止他们前进，他们渐渐听出更多的脚步声响起，表示灰矮人正在不断召唤援军。

欧帕斯用黑暗术制造出一片暗不透光的结界，这是连灰矮人的夜视能力也看不穿的黑暗空洞。他认为敌人太多，就算有实力也不能硬拚，应当以智取胜，伙伴们听从他的意见背对着前方后退，他们要将灰矮人引入无数的岔路，这样再多的敌人也成为容易下手的少数对象，而且他们知道别无选择，远处灰矮人已经密密麻麻填满隧洞。

他们走走停停，美狄娅在每处转角一丝不苟地作下特殊记号，防止以后找不到回头的路，因为连佰恩德都转昏了头，在错综复杂的迷宫中，根本无法仅凭记忆就准确地辨认方向。他们注意到身后通道的火光开始淡下来，很明显地，既不甘心也不情愿的灰矮人明知中计仍无可奈何地犯错，有三十几个毫无觉察的慢慢接近冒险者们。

发现追寻的敌人对灰矮人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那个不同种族组成的冒险队伍已经先发制人。

溶洞忽然间亮如千年不易的白昼，凯森和佰恩德猛虎扑食般冲入待宰的羊群，怒意驱使两个战士残暴地战斗，他们相互配合，总在适当时候给予致命一击。凯森的双手巨剑拨出血的浪花，他手底下几乎没有全尸，有些直接被一分两半，那些伤在他皮肤上的敌人，被加倍报复，他血液沸腾，整个人仿佛一团燃烧的杀机。

佰恩德踩着同族人的鲜血和残缺不全的尸体，他的战斧正面是一道闪电，背面是轰隆的雷霆，听闻他威名的、对他胆战心惊的，一旦认出杀戮者的真面目，都在恐惧中后退、在惊惶中跌倒，成为斧下的游魂。

没有让搏斗变成混战。美狄娅站上陡峭的岩壁，她的短弓居高临下，传出令灰矮人呜咽的恐怖声响，她目不转睛地注视战圈内的同伴，一旦发现背后的危险，就立刻解救，好些将要伤到凯森和佰恩德的敌人，都在关键一刻气绝身亡，这种极富成效的支援令困苦不堪的灰矮人变得艰难，他们又因为不知何时降临的灭顶之灾而更加窘迫。

哲布所要做的，就是封闭通道的假象，让经过入口的其他灰矮人懵懂不觉，侏儒法师的幻术，就连能看破幻象的灰矮人也被轻易蒙骗，绝望中战斗的灰矮人无法盼望援军到来了。

欧帕斯用牧师神术治疗受伤的朋友，伤痕累累的凯森和佰恩德不止一次被他恢复生龙活虎的状态，只要同伴还能控制住局面，欧帕斯就不轻易使用魔法，这绝不是敝帚自珍，而是他要将最厉害的奥术保……

留至关键时刻，因为他预感这次战斗会持续很久。

凯森弯下腰检查身边有没有装死的敌人，佰恩德大大咧咧地扛着斧子欣赏一地的死尸，他不禁为自己的战果优于凯森而莫名地痛快。

“不要再看了，全死光了！”他大声地说：“你找不到的，除非是你技术不够好，没杀掉。”他的意思就是凯森无法通过打杀装死的人来超过他本人确定的战绩。

“也许是你！”凯森不服气地反驳道：“我认为你手下领情了。”然后佰恩德惊讶地看到真有一个灰矮人被高大战士从尸堆底下拎出来，头朝下畏缩地挣扎着。“不幸的家伙，被食人魔抓住。”佰恩德咋着舌头说，他早已学会欧帕斯评价凯森的那套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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