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如蒲公英的种子,在最初的那一阵风里,在茫茫大地上,我们偶然着各自的际遇,无助、卑微。只要能触摸泥土,我们迫不及待地抓住,伸展根须,利用每一点光和热,刺探任何一种可能,努力长成树的体形。
当风息隐,当水波玄寂,我们终是要面对最后的时刻。当那无声的境界来临,那贫嵴的,那肥沃的,我们都将无一例外的裸露出最真实的那一部分。那一路莺飞江南、马驰漠北,纷纷沓来。但最终清晰的,反是那最不经意的种种。
一如蒲公英的种子,我们终将还归于风里。
(二)
雨就这么下着,细细朦朦的,渐渐黯淡了视线。虽不寒冷,也给人一种萧瑟的冬意。就想,遥远在北方的故乡定已是严风闭户了。穿梭在钢铁水泥与车流的喧嚣,心不禁恍乎在两地之间,淡淡的,似一种愁,却没有明确的方向。其实,十丈软红本无所谓方向,只要你能踏稳一方泥土,心底里就会滋生出一份坚实吧。可惜的是,那一方土又常常流失了。
路面慢慢湿润起来,而灯已亮起。就有那千门万户的辉煌闪动着,诱惑着,使你产生穿越进空的错觉,直抵童年,直抵百千年风雨漂洗的质地。在岁月边缘,你无言以待。
会有一首老歌响起吧。冬雨总是这样,给家人一份牵挂,是游子最不敢触动的那一根神经。
(三)
鲁迅太寂寞了。
他站在那个时代,一如杜甫站在那个时代,把前后五百年的人们拉开了一个遥不可及的距离。
他如洪荒大闾,站在那里,顶天立地,骂着。那声音在苍凉的历史中如惊雷般响亮,却也寂寥。
人们不喜欢他,敌人或者朋友,他太刻苛,太入木三分。人们千百年来已习惯于委婉、含蓄,习惯于慊慊君子、平和淡然。
其实鲁迅太多情了,不论小时玩伴润土,或是刘和珍,亦或戴着高度近视镜却还要搀着他过马路的柔石,都让他在心里发一声轻轻的叹息,一种温柔的疼痛。那是一份深爱,一种刻骨铭心的焦虑,一腔“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无奈。但无法出口,一出口便会在现实的空气里滴血。
他太累了,却睡不着,只能夜以继日地挺立,作为人文思想史上最彪伟的大旗--用他那瘦弱的扛不动半袋米的肩头。
他死时想了想,说:“一个都不宽恕。”其实他能宽恕谁呢?只要能有足够强硬坚大的对手或那怕卑微却能够清醒着的脑袋,都可一宽恕--却没有,有的只是蝇蝇苟苟,不值得宽恕。
他只有寂寞着走了。或许到另一世界去骂?谁知道呢。
(四)
为了争夺对大韩佛教曹溪宗的控制权,汉城上千僧侣在曹溪寺分成两派发生了大械斗。曹溪宗是禅宗的一支,是韩国最大的佛教宗派。因此,双方“互相拳打脚踢,还动用石块、‘莫洛托夫鸡尾酒’(燃烧瓶)、水龙头等武器”,致使40多名僧人被击伤头部。一名胖胖的曹溪宗中年僧人被对方打伤后,坐在地上号啕大哭。我在最初看报纸报道时,先压抑着,后小声的,最后实在哈哈大笑起来--请佛祖原谅我的不敬--可怜的和尚啊!
已许久没有这样笑了,在钢铁水泥的逼压下甚至几近忘却了。真要感谢大韩圣僧的点化--阿弥陀佛!这样也好,它把那些玄不可测一下子拉进了人的感性领域,又一次生动形象地告知世人,三千大千世界原多烦恼本无净土,何谓进入何谈跳出?轮回在冥冥中也不过是一朵虚幻的莲花。
唉--其实笑后是有一声叹息的。六祖慧能讲究顿悟,是不是会有一个和尚在嘈嘈杂杂的场面中、是不是会有一人在嘈嘈杂杂的世界中澄然而醒,弃十丈繁华于猎猎的风中,终成一代大觉?
就想到了那个才华绝艳的李叔同。多少年来一直不能明白,他怎么能从名声鹊起、光采四射的三十几岁那么轻轻一跳就到了青灯黄卷的枯禅。当那木鱼敲响,他有没有听到长亭外的歌声、古道边的呢喃?似乎真有暮鼓晨钟在耳边回荡,再看看那个大哭的韩国僧侣,也再没有什么可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佛祖不是还有三十六相七十二品么。
日前至六榕寺,门联“一塔有碑留博士,六榕无树记东坡”,心里便触动了一下,为什么历代文人每与佛界多来往?是现实世界求之不得的精神寄托,还是文化外延的思想反照?那一苇渡江的年月毕竟太过飘渺,而静夜遥思又太缺乏根本性依据。
(五)
在寒风凄切,冷雨如注的荒野,小鸟瑟缩于枝头叶下,天地间几无容身之所,那微弱的生命在大自然中显得越发不堪一击。心头油然生出些许怜悯与同情,恨不能伸出手帮它一把,为它遮一遮风雨,挡一挡寒意。便为自己是万物之灵的人而幸运了。只有人能在风雨交加的时候躲进温暖的屋里,加一件衣服,甚可捧一杯热茶立于窗前,悠闲地欣赏着那风那雨。
雨过天晴,小鸟抖落身上的水滴,扑愣一声,再次翔游于蓝天白云,啼叫于枝头叶丛,那对生命和自然的赞美与欣悦难以言表。而万物之灵的人们,为了生计,必须打开房门,重新奔波辗转于粮食与钞票的反反复复。那一刻,不知小鸟是不是同样叹了一声:可怜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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