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阅读_白鹿原  陈忠实 - 书趣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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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阅读(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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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气色果然好了,脸颊红润了,天庭也洁亮了,灰暗的气色完全褪尽。白赵氏不知道儿子训

孙子的事,还以为是自己威胁孙子媳妇的结果,借着孙子媳妇送饭的时候,口气宽松他说:

“俺娃你放心,婆不用针缝了……”

当白嘉轩闻知鹿子霖家有一本更难念的经的时光,孝文贪色的事就算不上一档子事了。

鹿子霖在一年多的时间里都打不起精神,儿子兆鹏婚后勉强在家住了三四天就进城去

了,整整一年都没有回白鹿原上来暑假和寒假也没有回来。鹿子霖不给他送钱送物,也阻挡

女人给儿子捎东西,企图迫使兆鹏在没吃没穿的绝望中回到家里来。然而,当又一个新年佳

节到来之际,兆鹏仍然躲在城里。鹿子霖的闷气无以诉说无处发泄,脾气也变得暴躁起来,

严重地影响了他到保障所里办理公务的心思,除非一些非亲自经手亲自出面交办不可的事,

其余一切大小事务都一概推给桑书手去办了。这桩家庭隐患被全家成员自觉地包裹着不向外

人泄漏,唯恐冷先生知道了真情。鹿子霖曾不止一回退一步想,如果兆鹏娶的不是冷先生的

头生女而是另什任何人的女子,兆鹏实在不愿意了就休了算了,但对冷先生的女儿无论如何

也不能这么做。冷先生是穷人和富人的共同的救星,高尚的医德赢得了极高的威望。结亲为

好反成仇,其结果,遭受众人耻笑唾骂的必定是鹿子霖自己。一年来鹿子霖害着沉重的心

病,外表上却显得愈加和气愈加宽容;显着十分谦和十分客气的样子与人说话,有时还自如

轻松地和同辈人打浑调笑,却把心里隐伏着的危机掩饰起来了。他隔三错五地到冷先生的中

医堂去,说一些他在各个村里执行公务时听到的传闻或笑话,逗得亲家那张冷峻的脸绷不住

就畅笑起来。他说给冷先生神禾村一个脏婆娘的真实故事:“狗娃妈,娃屙下,找不着尿布

拿勺刮。刮不净,手巾擦。尿布撂哪达咧?咋着寻也寻不见。揭开锅盖舀饭时,一舀就捞起

一串子烂尿布。你说脏不脏?脏!可那一家全部长得黑瓷圪塔样。人说不干不净,吃了没

病…”冷先生先是听着笑,接着发潮呕吐,吐了又忍不住笑。鹿子霖也陪着笑,笑毕就欣喜

他说:“亲家兄,你猜你的宝贝女婿现时弄啥哩,嘿!一边上学一边给一家报馆干事,人家

挣的钱还用不完。我前日为所里的事进城顺便去看了一下,给人家钱人家还不要,还给我盘

缠哩!就是忙得受不了。”这样,关于兆鹏不回乡的种种可能的猜测全部合理地掩饰起来

了。女儿偶尔来到中医堂,冷先生就冷着脸训械说,“男儿志在四方。你在屋好好侍奉公

婆,早起早眠。”女儿一脸忧郁,却什么也不说,问候了父亲又接受了父亲的训示就回到鹿

家院子。

兆鹏媳妇对兆鹏以及公婆的隐痛毫无察觉。她被严严实实地包裹着。她不知道鹿兆鹏和

她完婚是阿公三记耳光抽煽的结果,头一耳光是在城里抽的,她那时还没过门自然不知道;

第二个耳光是阿公在刘谋儿的牛圈里抽的,兆鹏新婚之夜躲到那里要和长工刘谋儿伙一条被

子睡觉,鹿子霖一声不吭就给了一巴掌,那时候她正处于新婚之夜的羞怯和慌乱中,对后来

走进洞房的兆鹏的脸色无所猜疑;只有第三巴掌她看见了,阿公在祖宗牌位前抽的,兆鹏再

拜了自家祖宗拒绝到祠堂里去接受族长白嘉轩主持的庄严仪式,阿公毫不客气地就抡开了胳

膊。那是出为兆鹏说拜祭祠堂的仪式纯属“封建礼仪”,并没有丝毫的迹象显示出他与她有

什么不和。婚后一年,她再也没有见过他的面,她起初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却十分渴望他

回到厢房里来。他和她新婚之夜仅有的一回那种事,并没有留下欢乐,也没有留下痛苦,他

刚进入她的身体就发疟疾似的颤抖起来,吓了她一跳,以为他有羊癫风,甚至觉得很好笑。

现在她已从无知到有知,从朦胧到明晰地思想着他的颤抖,渴望自己也一起和他颤抖。那是

一个梦。梦里她和他一起厮搂着羊癫风似的颤抖,奇妙的颤抖的滋味从梦中消失以后就再也

难以入眠,直到天不亮起来先给爷爷后给阿公阿婆去倒尿盆。她平时走进里屋看见阿公阿婆

伙一条被子打对儿睡在两头无所反应,端了他们夜里排泄的黄蜡蜡的一盆尿就转身走了。这

天早晨,当她照例去端尿盆时,看见闭着眼的阿公和阿婆,突然想到了那种颤抖,阿公和阿

婆昨夜大概刚刚颤抖过了。她开始失眠,整夜睡不着,对于那种颤抖再不觉得好笑而变成一

种焦灼的渴望。

她到场院的麦秸垛下去扯柴禾,看见黑娃的野女人小娥提着竹条笼儿上集口来,竹条笼

里装着一捆葱和一捆韭菜,小娥一双秀溜的小脚轻快地点着地,细腰扭着手臂甩着圆嘟嘟的

尻蛋子摆着。“她原先看见觉得恶心,现在竟然忌妒起那个婊子来了,她大概和黑娃在那孔

破窑里夜夜都在发羊癫凤似的颤抖。当她挎着装满麦草的大笼回到自家洁净清爽的院庭,就

为刚才的邪念懊悔不迭,自己是什麽人的媳妇而小娥又是什麽样的烂女人,怎能眼红她!她

相信丈夫是干大事的人,更相信他是忙得抽不出时间回乡,将来衣锦还乡才更荣耀。可是过

年兆鹏未归。就引起了她的失望也引起了疑心,再忙也不会连过年都不回家呀。她在极度的

失望和令人恐惧的猜测中度过新年佳节,强装笑颜接待亲戚。

鹿子霖看出了儿媳的笑颜是装出来的,他走了一趟西安回到屋里就向所有人自豪地宣

布:“嘿呀!兆鹏到上海去了!”整个家庭里立即腾起欢乐的气氛。鹿子霖故意大声问回家

来的二儿子兆海:“上海的路怎么走?听说还要坐火车?”兆海很详细地告诉父亲,先骑马

出潼关,再坐船过黄河,再……

她的失望和猜疑一扫而空,情绪顿然焕发起来,当晚又梦见和兆鹏发羊癫风似的颤抖起

来。颤抖过后,她惊奇地发现那个从她身上扬起的脸不是兆鹏而是兆海。第二天看见兆海从

她手里接饭碗时就不由脸红心跳。随后她又梦见和黑娃在一搭颤抖,那是她清扫院庭到门外

脏土时,看见黑娃于微明中扛着木模和青石夯走过村巷……更糟的是昨夜竟然梦见和阿公鹿

子霖在一搭颤抖,阿公在她身上扬起脸时一下子羞了,仓皇跑了。种种怪梦整得她心虚气

弱,不敢扬起脸看任何成年男人的眼睛,而那些乱七八糟的梦境却越来越频繁地出现。

春天,白鹿镇头一所新制学校落成,是由白鹿仓总乡约田福贤出面主持筹建的。县府出

资,田福贤在本仓所辖的几十个村庄摊派民工,节约了开支,把原计划只能修建十问校舍的

钱充分利用,增加到十三间,又无偿派工用黄土打起高高的围墙。田福贤把建校中用款用工

的大小账项用黄纸公布于白鹿镇第一保障所门外的墙壁上,得到了地方乡绅和普通乡民的极

大信任,尊为重要善举。为了不受市声和附近村民的骚扰,校址选择在白鹿镇南边几个村子

之间的空间地带。

青裸和大麦黄熟时节,全部校舍完全竣工,一个校长领着三四个先生迫不及待地住进潮

湿的房子,开始着手招收学生和开学的准备工作。校长是鹿子霖的儿子鹿兆鹏。一切有脸面

的头面人物和普普通通的百姓都向鹿子霖表示最虔诚的祝贺和恭维。“鹿家出下一位校长

了!”鹿子霖起初听到这个确凿消息时兴奋难抑,痛痛快快和亲家冷先生喝了一顿。除了可

以预料的令人瞩目的新学校校长的巨大荣耀之外,他的心病也终于到了解除的时候了,兆鹏

既然愿意回到白鹿原上来当校长,那就再无任何借口不回家了,学校离家最远也不过三里路

嘛!但是,兆鹏刚一回来就把父亲潮起的欣慰之情粉碎了。

他是头天回来的,到家就向爷爷爸爸妈妈媳妇以及长工刘谋儿请安问候,显得十分客气

和亲热。他穿一身新式制服,头上留着新式头发,眉高眼大,眼睛深邃,睫毛又黑又长,把

鹿家血统的特征发挥到尽好的极致。一家人都激动得失掉了控制,有点紧张地注视着兆鹏的

举动。他像和家人一样彬彬有礼地与媳妇打了招呼,进了厢房。熄妇完全手足无措地坐在炕

边上,怯怯地瞅着做梦都在颤抖的丈夫,却说不出话也拾不起头来。兆鹏坐了一会儿就出去

到马号里问候刘谋儿去了,在那几例呆得很长。全家人都紧张地等待着天黑。日落时,兆鹏

对爷爷对爸爸对妈妈说着同一句话:“我得回学校去,晚上开会。”爷爷爸爸妈妈也都重复

着同一句话:“你开毕会回来。”结果是没有回来。连续一月,兆鹏住在潮湿的房子里,一

直没有回来住过一夜。

这个家庭隐患再也包裹不住了,村里也由悄悄传说变成公开议论。鹿子霖觉得没脸再从

中医堂门口走过。他到学校上找过儿子不下十回,强按着想撕碎那张校长模样的怒火劝导,

劝导不下乞求,乞求不下就哭,反覆着一句话:“你哪怕做做样子也该回去住两天,掩一掩

众人的口声……”面对校长,鹿子霖再也无力举起手来抽出第四个耳光。

这一天,中医堂的伙计把绕道儿走着的鹿子霖叫住:“叔!俺伯叫你去一下有话说。”

鹿子霖顿时头皮就麻了。冷先生仍然是那副冷面孔,声音却很平实,开口就不拐弯:“兄

弟,你甭费心了。你给兆鹏说一句,让他写一张休书,算咧。那没啥!”鹿子霖按捺不住:

“哥呀,你说哪儿的冷话!事情到这一步我也不瞒不盖。休书的事你再不要说第二回,说一

回就够兄弟受一辈子了。你放心,他兆鹏甭说当校长,就是当了县长省长,想休了屋里人连

门儿都没得!要是我今日说的话不顶事,我拿他的休书当蒙脸纸盖。”冷先生却仍然不动声

色:“兄弟,不必。旁人觉得被休了就羞得活不成人了,我觉得没啥。咱们过去咋样往后还

咋样。”鹿子霖情绪已无法控制:“不说了好冷大哥,你甭说了。我有办法,不是没办法。

你先甭急。”

鹿子霖回家后就走进父亲鹿泰恒的单独住屋:“爸,现在这事包不住了也拖不下去了。

我到学校再寻一回兆鹏,他再不给咱们饰脸,我就准备……”他没有说出他准备于什么。鹿

泰恒能猜出他准备怎么办,很可能是揣一把剃头刀,按到脖颈上威胁,大概再没有比这更绝

更厉害的办法了。鹿泰恒说:“你准备的办法搁到下一步再说,今晚我去叫一回,看看鹿校

长赏脸不赏脸。〃鹿子霖再三劝说,咋也不能让老父亲出面。鹿泰恒说:“该出面就得出

面,咱们祖荫出了校——长——了!”

鹿泰恒拄着一恨拐杖,平时只有出远门才动这根磨得紫黑光调的拐杖。老汉走进学校院

子大声吆喝:“鹿校长哎——鹿校长!”兆鹏闻声走到院子,笑着说:“爷呀,你胡喊乱喊

啥哩!你怎么也叫校长?”鹿泰恒故意放大音量说:“哈呀我的天爷爷你是校长嘛!爷是平

头百姓庄稼汉嘛!是官都得尊嘛!”鹿兆鹏窘红着脸扶住爷爷往自己房于走。鹿泰恒继续

说:“你那衙门公馆,我这号平头百姓敢进吗?”儿个教师站在台阶上直笑。兆鹏红着脸拽

着爷爷走进了房子:“爷呀你有话就说呀!甭……”鹿泰恒说:“能想到的活,你爸早都给

你说了,不顶放个屁嘛!既是不顶屁用,我就免了不放屁了。我说不下你……我就求你—

—”说着,鹿泰恒从直背椅上就溜下去,扑通一声跪倒在砖地上了。兆鹏大惊失色赶忙拽爷

爷:“爷呀快起来,有话你尽管说,我不敢不听爷的话。”鹿泰恒说:“我求你跟我回去,

再没二话。”兆鹏说:“你起来坐下慢慢说。”鹿泰恒老汉跪着不动:“你愿意跟我回去我

就起来。你不答应不吐核儿的话,我就跪到院子中间去。”鹿兆鹏悲哀地叹一口气:“爷呀

你起来。我跟你回去。”

鹿泰恒拄着拐杖走出了学校。鹿兆鹏跟着走。进入白鹿镇,鹿泰恒突然吆喝起来:“行

人回避!肃静!鹿校长鹿大人鹿兆鹏驾到——”鹿兆鹏不知所措地奔前两步抓住爷爷的手

杖:“爷呀你让我明日怎么见人?”鹿泰恒说:“你当了官了,爷爷给你呜锣开道呀!鹿校

长过来了!鹿校长过来了!”鹿兆鹏不知怎么糊里糊涂跟着爷爷走过白鹿镇又走进白鹿村的

村巷。走进自家门楼,鹿泰恒仍然大声吆喝:“咱们的校长回来咧!子霖哇!我把你当官的

儿子求拜回来了,欢迎啊!”鹿子霖和女人走到院子里,新媳妇也走出厢房来。兆鹏尴尬不

堪地站在众人面前。鹿泰恒站在院庭中间,猛然转回身抡起拐杖,只一下就把鹿兆鹏打得跌

翻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鹿泰恒这才用他素有的冷峻口气说:“真个还由了你了?”亦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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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一队士兵开进白鹿原,驻进田福贤总乡约的白鹿仓里。他们大约有三十几号人,一人背

一技黑不溜秋的长枪,黑鞋黑裤黑褂黑制帽,小腿上打着白色裹缠布,显得精神抖擞威武严

肃。人们很快给他们取下一个形像的绰号:白腿乌鸦。这队士兵突然开进白鹿仓的大门,哗

啦一声散开,把那一排房子包围起来。一个人喊道:“出来出来,统都举起手出来!”屋里

立即传出桌椅板凳掀翻了的嘈杂声响,夹杂着男人们惊慌失措的叫声。田福贤正和他的属下

搓麻将,一下子都钻到床板底下或缩到墙角旯旮里不知所措。一阵枪声在房顶上掠过,一声

蛮声蛮气的河南口音又喊:“再不出来就朝屋里开枪啦!”田福贤从墙角站起来,硬充好汉

抖一抖肩膀就拉开门走出去,其他属下和那几个民团团丁也走出屋子。他们都高举着双手,

只有田福贤很不在乎地垂着一只手另一只手叉着腰。一个士兵喊道:“把手举起来!”田福

贤不失绅士风度地回话:“我是这儿的总乡约,有话进屋说,举手弄啥哩?”一个戴大沿儿

帽子的军官走过来,手里握着一把短盒子枪:“你是总乡约?报上名字?”田福贤说了自己

的名字又问:“老总是哪一部分的?”军官说:“镇嵩军。本人姓杨,杨排长。”随之那三

十几个士兵从房前屋后全都集中过来,把田福贤的团丁的枪缴了。杨排长说:“本人受刘军

长命令进驻白鹿仓。自即日起,一切服从刘军长命令。田总乡约,你愿意继续当总乡约我们

欢迎,不愿意干你回家给老婆去抱娃,我们另找一个人就是了。”田福贤既不折气为他们卖

命又不甘心就此下台。杨排长说:“你们的县长已经降服本部,愿意为刘军长效力。”田福

贤随之说:“杨排长屋里坐,坐下好说话。”

白嘉轩和鹿三以及孝文正在锄头遍棉花,鹿子霖急匆匆跑到地头叫他回村里去敲锣,把

衬民召集到祠堂外的大场上,杨排长领着士兵征粮来了白嘉轩说:“我不敲。”说罢转身重

新回到自己锄草的棉苗垄行里,蹲下身用小铁锄锄起草来了。鹿子霖急了就跑迸棉花地,蹲

在白嘉轩旁边求告:“嘉轩哥你不敢硬碰,那一杆子兵都背着快枪我也是给人家枪架在脖子

上逼来的。”白嘉轩仍然手不停锄:“我知道你是被逼的,田福贤也是被逼着干的。可百姓

只纳皇粮,自古这样。旁的粮不纳。这个锣我不敲。”

鹿子霖回村子里去了。田福贤接着跑来了,大声憨气他说:“嘉轩你咋瓜咧?好汉不吃

眼前亏!这杆于河内蛋儿全是些饿狼二球,杀人连眼都不眨。你是个明白人咋能硬顶硬碰自

己吃亏?”白嘉轩说:“亏心事不能做,没道理的锣不能敲。就这话。”正说着,鹿子霖领

着杨排长和三四个士兵走到棉花地里来了。杨排长问:“你是白鹿村的官人?叫白嘉轩是不

是?〃白嘉轩手里提着小锄,点点头。杨排长说:“回去敲锣,召集人到祠堂门口。”白嘉轩

说:“村民的粮食我不管,这锣我不能敲。你们谁要敲谁去取锣。”白嘉轩从腰里摸出一个

黄铜钩圈的钥匙,递给杨排长。杨排长用乌黑的枪管把白嘉轩的手拨开说:“马上回村给我

敲锣。你再敢说半个不字,老子就打断你的腿,叫你爬着给我敲。”说着就拉开枪栓,推上

子弹:“你是不是想尝尝洋花生的味儿了?”鹿三劝嘉轩。儿子孝文也劝。鹿子霖也劝。田

福贤赔着笑脸劝杨排长息怒。鹿子霖鹿三和孝文推着拉着白嘉轩回村里去了。杨排长和他的

士兵跟着。

白嘉轩敲了锣。白鹿村的男女老幼都被吆喝到祠堂门外的大场上。杨排长讲了话,征粮

的规矩是一亩一斗,不论水地旱地更不按“天时地利人和”六个等级摊派,那样太麻烦。说

罢就让村民观赏射击表演。士兵们把从村巷和农户院子里捉来的二三十只公鸡和母鸡倒吊在

树权上,那三十来个士兵站成一排,一片推拉枪栓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杨排长首先举起缀

着红绸带儿的盒子枪,“叭”地一声响过,就接连响起爆豆似的密集的枪声。士兵们的乌黑

的枪管口儿冒着蓝烟,槐树下腾起一片红色的血雨肉雹,扬起漫空五彩缤纷的鸡毛。没有死

下的鸡嘎嘎嘎垂死哀鸣,鲜血从鸡的硬喙上滴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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