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消。鹿兆鹏大声宣布:“将田福贤等十一人交滋水县法院审判。”愤恨的乡民对这样的决
定立即表示出不满,又潮水一样从戏楼下涌到祠堂门前去,把祠堂包围得水泄不通,喊着叫
着要抢出田福贤来当众开铡。黑娃也失去了控制:“兆鹏同志,你现在看看咋个弄法zz早
说不铡田福贤难平民愤。铡了这瞎种有个球事!”鹿兆鹏也急火了,开口骂道:“黑娃你混
帐!我再三说田福贤不是老和尚也不是碗客,不能铡!这是牵扯国共合作的大事!你立即命
令各村‘农协’头儿把会员撤走!”
田福贤在风闻“农协”查账的消息后就奔滋水县去了。他失找了岳书记又找了胡县长,
见了他们的头一句话就是:“我跟鹿兆鹏合作搞革命诚心实意,想不到鹿兆鹏在背后日我尻
子!我这总乡约区分部书记怎么当?”说罢大哭起来……岳维山和胡县长商定召见鹿兆鹏。
鹿兆鹏走进岳维山的办公室时,还猜不透事因,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岳维山开门见
山地问:“兆鹏同志,你怎么把矛头对准了革命同志?”胡县长接着说:“整个白鹿原的行
政机构都瘫痪了。”鹿兆鹏不假思索他说:“有确凿证据证明,田福贤不是革命同志,是个
贪官污吏。这个吸血鬼不仅败坏国民革命的名声,也败坏了国民党的威信。既然话已说明,
我请求你们立即着手给白鹿原派一个手脚干净的区分部书记和总乡约。”岳维山避开话题
说:“我也要向你进一言,县里不断收到白鹿原乡民联名具告的状子,告农协的头儿们把碗
客铡了,还把人家的儿媳妇奸淫了。据说农协的头儿全都是各个村子的死皮赖娃嘛!凭这些
人能推进乡村的国民革命?革命不是乱斗乱铡!贵党在物色农协头几时也得考虑一下吧?”
鹿兆鹏不服气说:“睡碗客儿媳妇的那个农协副主任已经撤职了。田福贤一开头就说农协头
儿全是死皮赖娃。清朝政府骂孙中山先生也是死皮赖娃。”岳维山制止说:“怎么能这样乱
作类比,污损国父?”鹿兆鹏坚持说:“一样的道理。腐朽的统治者都把反对他们的人骂作
乱臣逆党死皮赖娃。”胡县长又把话转到具体事上:“兆鹏同志,你必须保证田福贤的生命
安全。农协不准随便开铡杀人,有罪恶严重的人,要交县法庭审判。”鹿兆鹏说:“我负责
把田福贤交到你手上。”
天黑以后,鹿兆鹏派农协纠察把田福贤押送到县已去了,然后坐下来和黑娃研究下一步
的工作——分配土地,组建农民武装。黑娃因为没有铡死田福贤而低沉的情绪又高扬起来:
“兆鹏哥,咱们农协要是没收了财东豪绅的田产和浮财分给穷汉们,那就彻底把他们打倒
了。”
这项工作刚刚铺开,他们又搅进了田福贤的案子里。田福贤在法院呆了半个来月又大摇
大摆回到白鹿原,官复原职驻进了白鹿仓。黑娃领着三个农协总部的革命弟兄赶到县法院查
问,法官说:“查无实据。”鹿兆鹏又亲自到胡县长的办公室:“你怎么把田福贤放了,”
胡县长不失幽默他说:“金书手全部翻供了。看来铡刀逼出来的口供靠不住。〃鹿兆鹏旋即
又找到岳维山:“我现在不大关心田福贤的事情,而是担心国民革命:”岳维山很不客气他
说:“兆鹏同志,你是共产党员,也是国民党员,兼着两个党的重任,你偏向一个歧视一个
的做法太露骨了。你把本党基层干部都游了斗了铡了,国民革命只有靠贵党单独去完成?”
鹿兆鹏也直言不讳他说:“请你不要大多敏感。如果共产党里头也混进来田福贤这号坏分
子,我们会自动把他交给法庭的。”
鹿兆鹏回到白鹿原,黑娃就说:“我说把狗日的铡了,你可要交给法院,审来审去田福
贤反倒没球事了,反倒成了农协栽赃陷害:”鹿兆鹏和黑娃一起到省农民协会筹备处汇报,
又一起找到省政府,于主席听罢情况反映以后还是那句老话:“谁阻挡革命就把他踏倒!”
鹿兆鹏和黑娃回到白鹿原,不久就传来可靠消息,滋水县胡县长已经被省政府撒职,国民党
滋水县党部书记岳维山也被调离。黑娃和他的革命弟兄再次去鹿鹿仓抓。福贤的时候,田福
贤早已闻讯逃跑了,金书手也去向不明了。
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滋水县的县长撤换了四任,这是自秦孝公设立滋水县以来破纪录
的事,乡民们搞不清他们是光脸还是麻子,甚至搞不清他们的名和姓就走马灯似的从滋水县
消失了。这件事使朱先生颇伤了脑筋,他翻阅着历代县志,虽然各种版本的县志出入颇多,
但关于滋水县乡民的评价却是一贯的八个字:水深土厚,民风淳朴。朱先生想:在新修的县
志上,还能作如是的结论吗?
争:厉害之意。
第十四章
鹿兆鹏经历了投身国民革命以来的头一遭危机,他险些被捕。
那是白鹿原刚刚进入三伏的一个褥热难熬的夜晚,他从井里绞上一桶水提到竹坛旁边的
渗坑前,抹下了上衣挂到竹枝上,用一只葫芦瓢舀满水从头顶浇下来,冰凉的井水激得他全
身起一层鸡皮圪塔。这当儿有两个陌生人走到他跟前问:“鹿校长住哪个屋?”兆鹏停住搓
身的手想说“我就是”,话到出口时却完全变了样:“找鹿校长呀?他跟我是隔壁住南排第
三间房子,从过道进去,朝右首拐就到了。他刚刚洗毕躺下了。”他瞧见后院的黑暗处还站
着两三个人。他在那一瞬间感到脊梁骨发冷,同时意识到事情不妙,说着又舀起一瓢水浇到
头上,双手在胸脯上对搓起来,搓得肌肤咯吱咯吱响着。那两个人朝过道的方向走去,后边
的三个人也匆匆跟了上去。他们的举动和脚步使他联想到尚不老练的猎人。兆鹏从竹技上扯
下上衣,绕过竹坛跑到围墙根下纵身扒住墙头,黄土围墙的土屑刷刷下落的声音招来了枪
声。他翻过围墙以后才感到了恐惧,刚刚收获过麦子的田野无遮无掩;连一只兔子也难以隐
蔽。他顺着围墙朝南跑了一段,然后灵机一动,又纵身翻过围墙进入学校。他从枪声和叫声
的方向判断,那五个抓捕他的人已分成两路朝北朝东追去了。他走到竹坛跟前冲刷掉蹭在身
上的黄土汗泥,把上衣套到身上,这时教员们全部惊诧地围过来。“他们开始动手了。”兆
鹏说,“要走的趁早炔走,不要等到他们再来。”他早已作过安排,凡是公开了共产党员身
份的教员全部离开白鹿镇小学校,唯一没有公开身份的龚教员将坚守阵地;他离开仍然惊疑
未定的教员们回到自己的房子,把藏在书架背后墙壁窑窝里的短枪取出来,掖到腰里又披上
一件制服,然后匆匆离去。几位党员教员把他送到学校后门都不说话。“我会去找你们
的。”兆鹏说罢就转过身走进黑夜中的旷野。他随后的二十多年里,又经历过无数次的被盯
梢被跟踪被追捕的险恶危机,却都不像这夜的脱身记忆鲜明。这一夜正式标志着他在白鹿原
进入地下工作。
事情来的并不突然。农历三月,桃红柳绿,阳光明媚,突然从南方传来了一股寒流,蒋
介石策动了“四·一二”政变,国共分裂了。鹿兆鹏参加了省委特别委员会议之后回到白鹿
原,黑娃和他的革命三十六弟兄正热切地巴望他带回上级关于实行土地分配的具体方案,他
看见黑娃时强忍着悲愤交集的沉重心情,装出一副往常的豁达:“同志们,现在必须先抓武
装力量!”在只有他和黑娃俩人在场的时候,兆鹏就向农会主任交了底:“蒋介石动手杀共
产党了!北伐失败了!〃黑娃瞪着眼骂:“我日他妈!我们受闪了,挨黑挫了!”兆鹏说:
“省委特别会议决定要抓武装。这是血的教训。我们这回吃了没有军队的大亏。”
鹿兆鹏随之就进山去了。葛条沟有一股五六十人的土匪,据山为王的是辛龙辛虎两兄
弟,曾经从逃窜的白腿乌鸦兵手里缴获了二十多杆长枪,成为山里最硬手的一支土匪武装。
鹿兆鹏此行就是说服辛家兄弟把土匪改建为革命军队。黑娃却从另一条路进山去找另一股土
匪。
大约过了十天,兆鹏回到白鹿镇,抑止不住欢欣鼓舞的心情说:“我们有了自己的军队
了!”黑娃却沮丧他说:〃我说破嘴皮打尽了比方,也说不转人家。”
分配土地的大事被搁到一边了,黑娃和他的农会骨干们整天忙着组织训练农协武装。梭
镖矛子和大刀上了红绸,看起来挺威风的三百多人的武装队伍,在白鹿镇游行了一回就散伙
了,因为小麦黄了要收要碾了。等得小麦收打完毕进入三伏,庄稼院桃树上的毛桃发白了又
变红了,革命的形势却愈见险恶。国民党和共产党共同组建的国民党省党部宣布解放,共产
党和国民党共同组成的省农民协会也被勒令解散停止一切活动,国民党主持陕政的省府于主
席被调回国民党中央,一位姓宋的主席临陕接替。观望等待了三个月的国民革命军驻陕冯司
令终于拿定主意,投蒋反共。他发表正式声明的时间是阳历七月十五日。鹿兆鹏从白鹿镇小
学逃离在这个日子的前儿日,国民党里的铁腕早已等不得冯将军发表公开声明而提早动手清
党了。鹿兆鹏在镇子里的一个公用茅厕装作大便,观察了白鹿镇再无什么动静,便从背街溜
过去敲了敲韩裁缝的后门。他一把抱住韩裁缝的肩膀就止不住痛心裂肝地哭道:“我们上当
了,我们受骗了!相煎何太急,相煎何太急哇!”
田福贤随之回到白鹿原,他的屁股后头跟着十一个士兵,士兵们一律黑制服挎长枪。田
福贤没有直接进白鹿仓,而是绕道先进入白鹿镇。他看见那些熟悉的店铺掌柜们便率先抱拳
拱手,彬彬有礼地颔首微笑着:“兄弟回来了!”他从黑娃的铡刀口里逃脱至今半年之久,
面色愈加红润滋和了。岳维山被调离滋水县到南边山区的宁阳小县时带去了田福贤,他在那
个贫瘠闭塞却又安定的小县城里过得十分逍遥,山区的珍禽野味滋补了在白鹿原上惊吓熬煎
的身体亏空。当国共分裂的消息传到这个山区小县时,小麦开始泛黄。岳维山猛然站起来对
田福贤说:“我们要出山了!”他们当晚吃了野鸡熊掌娃娃鱼等山区特产,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睡醒后便打点行李骑马进省城来了。岳维山走进国民党省党部态度十分强硬:“现在
的事实正好证明我在滋水县没有过错。让我还回滋水。”
他们傍晚抵达县城,当夜就派出几个尚不老到的警官到白鹿原抓捕鹿兆鹏。可他们没能
如愿以偿。岳维山要田福贤留在县党部,田福贤不同意说:“我还是想回我的原上,这跟你
想回滋水是一个道理。”岳维山只得同意:“也好,你回原上去也好。白鹿原是共产党的老
窝,你去了我就放心了。岳维山采取紧急手段从县保安队抽出十一名士兵交给田福贤:“这
回回原上你可是够威风的了。”
田福贤回到原上的消息半天时间就传边白鹿原的所有村庄。从他进入白鹿仓的那天后晌
起,连续两天三夜都被前来拜见的人封堵在屋子里不得出门,被斗被游被整过的乡绅财东方
们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一口血气地哭诉自己的苦楚,好些农协积极分子或者是他们的老子却满
面羞愧地向他忏悔。田福贤起初沉浸在早就渴望着的报复心理之中,很快就惊觉过来:“回
去回去。诸位先回去。兄弟刚回来事儿太多太忙。”他把民团士兵布在门口阻止一切前来求
见的人。有人见不到他就把烧酒点心一类礼物托付民团团丁转交给他。田福贤把那些东西接
到手看也不看就摔到院子里的瓦砾堆上,鼻腔里喷出一股粗浑的气浪:“还不是喝酒的时
候!”
田福贤召集了下属各保障所乡约的会议。乡约凑到一起便哭诉自己所受的辱践以及黑娃
们的种种劣迹,几乎全都不曾想到总乡约集他们来干什么。“诸位,从现在起,再不许说一
句自个咋么了咋么了。”田福贤不耐烦地制止了无休止的控诉,“我们上为了受骗了。我们
先前诚心实意跟共产党合作,共产党却把我们塞到铡刀口里。我从铡刀口里逃脱了也就清醒
了,必须实行一个党一个主义。现在好了,该我们动手了。”田福贤讲了实施动手的具体方
案,用一句话概括他的雄图大略:“这回我们在白鹿原一定要把共产党斩草除根。”
田福贤很快组建起一支二十七八人的民团武装,新招募来的团丁有财东乡绅子弟,也有
穷汉家的子弟,他们穿上了由韩裁缝承做的黑色制服上衣;下身暂时仍然穿着家做的叠腰大
裆裤。在国民党的青天白日旗帜下举行了集体宣誓之后,由田福贤从县上带回来的十一名老
团丁领着他们在麦茬地里进行操练。召开白鹿仓乡民大会的事也已筹备就绪,田福贤吃罢午
饭以后就决定去找白嘉轩。
白嘉轩是原上所有头面人物中唯一没有向他表示问候的一个。他走进白家的四合院,白
嘉轩正在铺着凉席的炕上午歇,响着令人沉迷的鼾声。白嘉轩被仙草叫醒后,看见田福贤站
在眼前也不惊奇,一边用湿毛巾擦着眼脸一边平和他说:“我知道你回原上了。我看你那儿
人大多就没去凑热闹。”田福贤笑着说:“老哥,你可比不得浅薄之辈。你水多深土多厚我
一概尽知。兄弟今日来跟你说两个事。头一个,你这回得出山了。”白嘉轩说:“我本来就
没进山嘛!”田福贤说:“你甭装糊涂。第一保障所乡约得请你出马。”白嘉轩说,“子霖
不是于得好好的吗?”田福贤说:“老兄,你尽拿明白装糊涂。他那个共产党儿子把白鹿原
搅了个天昏地黑,上边正在悬赏缉拿,他还能当乡约吗?”白嘉轩说:“既是这个交割,我
想当你的乡约都不宜出马了,让子霖兄弟疑心我趁机抢了他的帽子戴哩!快说你的后一个事
吧!”田福贤很遗憾地慨叹着说:“老哥,你真个拿得稳坐得住。农协那帮死狗赖娃斗了游
了你,你好忍性啊!”白嘉轩说:“我权当狗咬了,人嘛,不能跟狗计较。”田福贤说:
“你不计较是好忍性。这回咬了你的腿你忍了,再一回它噙住你脖子看你还忍下忍不下?”
白嘉轩说:“话能这么说也不能这么说。咱不说这话了。你不是说两个事吗?”田福贤无奈
就转了话题:“我想借白鹿村的戏楼用一天。”白嘉轩不以为然他说:“借戏楼?你重返故
里给原上乡党演戏呀?”田福贤说:“耍猴。”白嘉轩问:“耍猴?耍猴用不着戏楼呀!在
地场上围个圈子栽个杆子就成了喀!”田福贤说:“我这回耍的是大猴妖猴,不用地场要搁
到戏楼上耍。”白嘉轩听出话里套话就认真地问:“你明说你用戏楼作啥用场,你不明说我
不敢应承。”“耍农协那几个死狗赖娃的猴!”田福贤终于忍不住变得水泄石出,“该当整
治这一帮子瞎熊坏种了!”白嘉轩说:“你要是演戏,那没说的。你要弄这号事’耍’这个
‘猴’,请你另借别个村子的戏楼去。”田福贤从桌子旁边站起来冷笑着说:“我看中你的
戏楼可不是你的戏楼上开着牡丹,是他们在白鹿村的戏楼上把我当猴耍了,我耍他的猴就非
搁在白鹿村的戏楼上不可。叫原上的人都看看,谁耍谁的猴耍得好!”
田福贤坐在戏楼正中,两边的宾礼席上坐着九个保障所的八个乡约以及贺家坊的贺耀祖
等乡绅。经过初步训练的民团团丁格外精神地分散在各自的岗位上执行任务,戏台两角各站
着一个,台下站着一排七八个全都端着枪,另有七八个肩头挂着枪的团丁分布在台下广场
上,指挥拥来的男女乡民按秩序站到一定的位置上去。田福贤开始讲话:“乡亲们,兄弟大
难不死又回原上来了!”万头攒动哄哄嚷嚷的广场上顿然鸦雀无声。田福贤不失绅士风度他
讲了不长的一段话就退下去了,继之登台的是金书手。他在戏楼前台尚未站稳就控制不住喊
起来:“田总乡约,我不是人,我是吃草的畜生,是吃屎的狗!我胡踢乱咬是害怕黑娃的铡
刀。乡党们,我今日对着日头赌咒,我说田总乡约加码征地丁银的话全是假的……”台下顿
时响起了一阵议论。接着就有人跳上台子,把银元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摞一摞码整齐,然后
到桌子前说,“这是分给俺们村的银元。俺村的人托我交还给田总乡约。”接着又有两三个
人相继跳上台去交了银元。另外还有两三个人跳上台子表态说:“我的村子还没交齐,交齐
了再交来。”田福贤走到台前用手势制止了继续往台上跳的人,然后把交还过银元的那几个
人一一点名叫上台子说:“各人把各人交的银元都拿走,分给乡民。”那几个人谁也不拿银
元,一齐鼓噪起来表示这种罪恶的钱决不能拿。田福贤火了:“国民革命不是弄钱嘛!再不
把银元拿走,我就把你们的手砍了!”那几个人倍受感动地走向方桌,把银元重新装人口
袋。田福贤瞅着他们跳下戏楼,突然转过身吼叫一声“乡亲们”便涕泪交流:“我田某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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