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埋在黑暗中的脸上出现了第一道光,她还是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然后她突然听到什么人说话,反射性地想站起来,却因为腿酸又摔了回去。
但是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跌跌撞撞地靠近,更靠近,然后她听到一个声音,那几乎成了她一生的梦魇。
小孩子还没成熟的声线因为过度惊恐而没有一丝哭腔,却比任何哭泣都更能撕扯人心。
那个声音说:“妈妈……我的腿呢?”
那不是质问,没有责怪,那只是个简简单单的疑问,没有别的意思,却让每个人都说不出话来。
怎么说,说什么。
说对不起,还是说你永远都不能再走了。
是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不幸,甚至找不到可以恨的罪人。还是说,每个人都有罪。
顾墨颜一步一步地向后挪,最后是控制不住地跑了起来,跑出了医院,像是逃亡一样。
她不知道是什么在折磨着她,但是她感觉那么难受。
她只是想离开那里,离开那么残忍的地方,就好像离开那里就能回到春暖花开的最初。但是她知道,不可能。
她不知道要往哪跑,却还是一直在跑。
直到跑得受不了,她握着拳头喘着气,坐在街边哭了起来。
一个刚刚才开始发光发热的生命就这么被毁了,她却只能无条件地接受这么巨大的缺憾,甚至找不到可以恨的人。而这个残忍的意外,她见证了,更残忍的是,她参与了,尽管她什么都没有做。
她能说服自己没有错,可是……逃不开这千丝万缕的因果关系。
不怪她,却因为她。
她抱紧双腿,缩成一团,心里酸涩的厉害。
她没办法置身事外,却也没办法补偿。能做什么呢?事已至此。
……也许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到此为止吧。
不要再让你看见我,不要让你有新的痛苦。
日光渐渐隐没,顾墨颜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去。
她从来没有这么痛苦过,她以为她命里最应该难过的事就是她刚被生下来就被抛弃的事实。可是这件
事她从来没有在意过。
她那时候以为是自己坚强,人生波折悲惨什么的影响也不过如此。
后来她才明白,果真是太天真。
她不在意是正常的,在那么多的爱里成长,她再为那种事伤心难过那是矫情。
顾墨颜揉了揉眼睛,缓缓站起身茫然地看着夜色里的车水马龙,觉得现在看来那些事儿还真是不算什么事儿。
……而成长,也许就是每一件你觉得多大不了的事在某一天变得没什么大不了。
顾墨颜拿出手机,刚要拨号它却响了起来。
“你在哪?”是她熟悉的清清冷冷的声音,却带着难以察觉的紧张。
顾墨颜拿着手机,那个瞬间的感觉无法形容,就像是根找到了土壤不会就走向死亡。
顾墨颜听到胸腔里鼓动的声音。“……你在哪?”
“……你房间。”
顾墨颜闭上眼睛。“你等我。”然后她挂了手机,又开始疯了一样地奔跑。
——我突然有种感觉,除了你身边,我不知道还能去哪里了。除了跑去你身边,我甚至不知道我还为什么要存在了。
她从来没有这么疯狂过,跑得嗓子干涩,腿脚发酸还是不停下来。
那个站在门口的人,穿着白衬衫,在朦朦胧胧的月色下越发显得清逸卓然。
然后她扑进他怀里。
她说:“你带我走吧。”
她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和他讲过话,带着恳切的哀求和示弱,像是抓着海里最后一块浮木。她说:
“求你了,带我走吧。”
冷宵华抱着她,好像怀里的是失而复得的宝贝。他突然发现,只要她还在身边,他什么都能答应。
第22章第二十二章。
他们就这样坐上了末班车。他们不是悄悄走的,顾墨颜不知道冷宵华做了什么,找了个什么理由将她带了出来。但是她知道,就算发生的突然,他也一定把所有的一切都尽量做的滴水不漏了,这些从来不用她担心。
顾墨颜只是想,也许再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是一场为了成全的逃亡。可以没有终点,却绝不能回。
顾墨颜靠在冷宵华的肩。
最终,她没有像期待的那样和那个人一起承担那些罪名,却成全了另一个人心甘情愿几乎丢弃了一切接手她难以负荷的命运。
那一段时间,至今想起来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们去了另一个城市,冷宵华办了休学,再也没有人能找到他们,也没有人认识他们。冷宵华还有些积蓄,租了一个面积很小的房子,却也只能勉强维持一个月左右。
顾墨颜几乎夜夜失眠,她一闭上眼睛总能听见一个声音问“妈妈,我的腿呢?”她开始不愿意看见任何人,开始讨厌阳光,她每天拉上窗帘就缩在墙角里,精神恍惚。
冷宵华刚开始整日整夜地陪着她,悉心照料。顾墨颜的话开始越来越少。
逼仄的房间里,日月无光。
冷宵华觉得自己要疯了,不是因为生活艰难,而是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憔悴却无能无力。
冷宵华紧紧地抱着她,温柔地说:“没事的,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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