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翘趴下身子,把脸贴到垫子上,有些羞涩地微微笑了笑:“啊!是想跟他有点什么,而且已经打算开始了。”
宝慧震惊得一骨碌爬起来:“兰翘,我知道现在姐弟恋挺时尚的,可你不像是走这个路线的人啊!你一向都精得很,风险这么大的买卖你也干?你找他不如找欧阳博!高子谦小你四岁,还是个无业的糕点师!律师、会计师、医师,什么师都好,糕点师算什么?”
兰翘盘腿坐起来,把下颌搁到膝盖上幽幽叹了口气:“我和欧阳博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两个人的目的性都那么强,谁都不肯吃亏,怎么能成?说实在的,我现在想谈场恋爱……认认真真地,和一个有感觉的人谈真正有感觉的恋爱,而不是像以前一样,看到一个不错的男人,第一件事就是评估他能不能做一个好丈夫,那样算来算去,一点意思都没有。”
“你的意思是想找他谈恋爱?天哪,更离谱了,打消这个念头吧!我知道你显小,假冒25、6岁也有人相信,可是四岁的差距就是差距,他现在不介意,是因为被年轻气盛的爱情烧坏了脑子分不清东西南北,等他哪天醒了就会介意了,退一步说就算他真不介意,他妈也会介意啊。”
兰翘气得直翻白眼:“韦小宝,纳西塞斯之所以变成水仙花,一定是因为他身边没有你这样的朋友,你还真是不允许你身边的朋友有一点点自恋啊。”
“兰翘,我没有打击你的想法,你要跟他只是玩玩也就算了,问题你现在要认真来一场姐弟恋……我们这个年纪……”
“我们这个年纪又怎么样呢?我们这个年纪就不能谈恋爱了么?”兰翘望着宝慧道:“韦小宝,你可能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并不是就不等我的真命天子了,如果我们所说的真命天子就是丈夫的话——高子谦无疑是不适合做另一半的,可是他适合恋爱,我想跟他不以婚姻为前提的情况下谈一场罗曼蒂克的恋爱,就是那种纯粹为了恋爱而开始的恋爱,不牵涉到其他的东西,我想那一定会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兰翘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激情冲昏头脑放弃寻偶的打算,只是她等了这么久,等待的人却老也不出现,红军长征也不过两年,一路上还翻了雪山过了草原,可她等那个人已经十年,久到几乎让人绝望,那个人却似乎还在迷路。既然这样,那么在等待的过程中,做一些让自己快乐的事,应该也不算过分吧?
宝慧疑惑不解:“可是如果不以婚姻为前提,又怎么算得上有诚意?”
“彼此付出真心,也算是诚意的一种表现,至于以后的事情,暂时统统抛到脑后,不去想也不去管。”
宝慧吁了一口气:“你不会说只在乎曾经拥有,不在乎天长地久吧?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么疯狂的念头?”
兰翘眼波流转,微微一笑:“他吻我的时候……”
今天早上,她坐在餐桌后头一本正经地对高子谦说:“还是不行,我没有信心爱上你,因为如果爱上你,势必要把我目前的生活搅得一团糟。我们以后一定会经历许多想象不到的艰难,我并不是一个在感情上很坚持的女人,如果觉得有可能受到伤害,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撤退。”
高子谦撑手托腮看着她,略略上挑的桃花眼里一片深沉:“什么是爱?”
兰翘一怔:“爱……就是……”
她忽然觉得词穷,从十多岁开始就在追求女人梦寐以求的爱情,心心念念都是这个字,但是现在猛不丁被这么一问,她发觉自己竟然回答不上来。
爱,到底是什么?
“水到渠成的爱情固然好,但是能预见到以后的困难,却依然爱上,那才真正叫爱!”高子谦放下手,隔着桌子把身子倾过来:“兰翘,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你如果说撤退就一定会真撤退,你因为害怕,连宠物都不敢养,以后你同样也可能因为害怕,把我一个人丢下!可是哪怕这样,我也还是喜欢你,我还是要问你——你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如果你说是,那么我不会再打扰你!但是你可以把手放在胸口上说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么?”
他身上的气息一下钻进鼻端,清新冷冽的淡淡薄荷味道,带着一种不知名的诱惑,或许就是传说里雄性荷尔蒙的气味,兰翘抬头看着他,发现他的下巴上隐约生出了细微的胡子渣,微微有些泛青,她总是认为他还小,其实25岁的男人,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已经完全成熟。
他看了她一会,突然站起来,隔着桌子伸手揽住她的脖子,然后低下头吻到她的嘴唇上,兰翘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想推开他,可是看到那双乌黑晶亮的眼睛就那么笔直地望着她,似乎一直要望到她的心里去,突然失去了力气,脑子里一片混乱的迷惘,她虚弱地把头配合地扬了起来。
这是他们的第二个吻,发生在清醒的早晨,兰翘不得不承认,将近三十的女人,成熟练达、智勇双全,她们从来怕的都不是别人跟她耍花样,越跟她耍花样,她越开心,因为她的花样永远不会别人少;她惧怕的是这种勇猛的、像初生牛犊一样不顾一切的感情,这种火把,足以把坚冰都融化。
从这个吻里,她还发现了一个不容争辩的事实:自己对高子谦非常有好感,她说不清楚这种细微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他对待宠物就像自己的伙伴、也许是看到他一丝不苟地用着环保袋在超市装东西、也许是他经常做香甜的蛋糕送给她,也许这许多点点滴滴的好感加起来还只是喜欢,谈不上爱,但已经让她无法拒绝。
他的舌尖抵在她的唇颚上,炙热滚烫,让她身体的温度也跟着上升,几乎像是在发热病,她忍不住开始细声地呻吟,然后用力回吻他。
他们一直吻到几乎全身发麻才停下来。
而当这个令人颤栗地深吻结束时,兰翘已经瞬间下了决定,她要跟他,好好地恋爱一次!
真正的恋爱是什么?这又是一个让兰翘无法回答的问题。
似乎从二十五岁以后,每次遇到有可能开始交往的男人,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学历、家世、薪水。他的房子有多大,远比他们的话题是否投契重要;他开什么样的车,远比她是不是看到他就会开心更重要;跟他交往下去,有没有可能结婚,更是所有问题的重中之重。
这些严肃而现实的问题,在高子谦身上,也许一个都实现不了,她也清楚地明白,跟高子谦很难有将来,但是她却想与他开始,只要开始,就足够。以前她笃定地认为,幸福是理性的选择,而不是自然的反应,但是现在她觉得可以换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不见得每段爱情可以圆满收场,但起码在过程中,每个恋人都是幸福的——比如和高子谦的吻,就让她兴奋到颤抖。
“我觉得这样很危险,”宝慧继续说:“这对你一点保障都没有,也不可预见未来。我们为什么挑挑拣拣地成了剩女?不就是为了避免受到伤害么?只要是女人就会想谈恋爱,这点我支持你,可是兰翘,我们应该谈那种力所能及的恋爱——比如送卡地亚的欧阳博,就算哪天他人走了,不还留着闪闪发光的钻石有个念想么?”
兰翘认真地想了想:“什么算是有保障呢?父母把我们生下来,也不能保障我们一生富足平安,我们没办法依赖别人,世上万物无时不刻不在变,没有他人或他物会给我们真正的安全感,只能自己给自己保障。”她微微地笑了:“我要享受恋爱,并不见得就会被伤害啊,而且你也知道我不是个耐性很强的人,如果到时见机不妙,我就跑呗。”
9…3
一个很久没有恋爱,但是却在渴望着恋爱的女人是很容易进入状态的,就像已经准备好了的百米赛跑运动员,等待的不过是一声发令枪响。
元旦前一天晚上,高子谦打电话约会兰翘,兰翘一口应承,但是见了面两个人想来想去都想不到什么好地方。上千万人口的大城市,又临近新年,走到哪里都是人,平常情侣约会的常规地点更是挤得水泄不通。
高子谦侧头想了想,提议:“不如我们去江边散步吧?”
兰翘微微瑟缩了一下,她有好多年没去过江边了,更何况是这种零度的寒冷天气——江边看星星,还真是学生时代才有的浪漫,其实这乌漆麻黑的能看到什么?不如去咖啡厅看人造星星。不过这是她和高子谦的第一次正式约会,她不好意思太拂别人的面子,于是点了点头。
不过新城市建设规划下的江岸远比她想像得要好,在遥远记忆中新月形光秃秃的滩岸如今栽满了垂绦绿柳,两边的柏油马路宽阔笔直,有三三两两的游人情侣在漫步,华灯初起,灯光下,波光粼粼的碧水灼灼生华,远望有市郊的低矮峰峦隐约可见,近处是鳞次鳞次栉比、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江中央一架横空凌立的跨江大桥,桥下不时传来轮船汽笛发出的悠远长鸣。
“想不到竟然变得这么漂亮,你不在这个城市长大所以不知道,我们脚下这块地方,以前就是个烂泥坑,一下雨就淹水。”兰翘很吃惊:“城市发展这么快,这几年一年一个样,简直不敢认了,再去远点我怀疑自己会迷路。”她笑道:“几时政府班子换届选举可以让民众投票的话,我一定投现在的。”
高子谦眉眼舒展地微笑着:“领导们听到这话一定开心得很。”
年轻人的俊颜在微笑的时候总是特别好看,高子谦的眼角微微眯起,方正的下颌线条显得格外柔和,呵气成霜的寒冷季节里,他穿着白色的羽绒衣和一条磨得有些旧旧的牛仔裤,底下配球鞋,说不上衣冠楚楚,但是非常有型有款,兰翘不由得看得心里痒痒的。
“发什么呆呢?”高子谦瞥了一眼兰翘:“冷么?”
他低头把围巾摘下来,围到兰翘的脖子上。
兰翘摸了摸那条围巾,黑灰两色的羊绒质地,细腻而柔软,上面满载着他的气息,她低头笑了笑:“在想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
“哦?说来听听。”
“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按理说,应该有很多漂亮的小姑娘对你暗送秋波才对。”
高子谦怔了怔:“这种问题有标准答案么?”
“应该没有吧,不过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答案。”
他想了想,老实回答:“我也不知道。”
他们脚边的石阶下是波涛翻涌的江水,一波起一波伏,空气里带着湿润的淡淡腥味,潮水退去的时候,可以看到无数光滑的、形状各异的鹅卵石。
高子谦指了指那些石头问兰翘:“你看,它们应该都是从一个地方运过来的,不过也可能很多年以前就一直在这里,它们受到同样的水流冲击、被同样的阳光照射,但是为什么颜色、形状会不一样?”
兰翘一愣:“不知道。”
他又开始微笑:“所以……我也不知道,有些问题是没有答案的。”
“那怎么一样?我们本来是陌生人,几个月前根本不认识,我们从没见过面……但是你忽然发觉自己喜欢上我——一个比你大好几岁的女人,这好像没什么道理。”
“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却彼此吸引,本来就是没道理、没逻辑的事。而且,我不知道……”高子谦摇摇头:“我的意思是,我不确定是不是从没有见过你,好几年前我看到过一张照片,上面的女孩很可爱,我觉得你跟她很像。”
兰翘很感兴趣:“你怎么可能有我几年前的照片,那肯定不是我!那人是谁?你的梦中情人么?”
“那还算不上,她可能是我哥的一个朋友吧,不过我连名字都没问过。我当时大概才二十一岁,放暑假回来,正好看到她一张有点模糊的宝利来,被一个人扮的大维尼熊抱着,简直像是给夹持了……我就问我哥要了那张照片,准备带回英国去,不过后来不小心弄丢了……你知道我那些同学,一说起东方美人,第一个反应就是刘玉玲,我很想告诉他们其实不是那样。我觉得真正的中国美女,就应该像你这样,脸小小尖尖的、皮肤很好,不夸张不触目,但是胜在有味道。我绝没有说亚洲人不如欧洲人美丽的意思,但是你必须承认,如果要比皮肤白、轮廓深、鼻梁高,我们是比不过的,不过东方人的韵味他们也不可能摹仿得了。”
兰翘心里很受用,但嘴上还是反驳:“你不如直接说我美得很平凡好了。”
高子谦笑眯眯地回答:“那也不错啊,我就想做一个平凡的人。”
他走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牵起她的手,他的手宽厚而温暖,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手中央:“交一个平凡的女朋友,然后认真、努力的工作生活,挺好的。”
“可是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一心想的是怎么才能成为天才,征服全世界。”
“天才?”高子谦失笑:“天才不是那么好当的……很多时候,天才等于异类,就像你说你因为年纪已经大了,却还嫁不出去,在别人眼中是异类一样。”
他看着乌黑的江面出了一回神:“三岁的时候,有一天家里看见我在玩姐姐上课用的算盘,他们起先以为我胡乱在拨数字,但后来发现不是,我竟然一个人在算三位算术……从那以后我的生活就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过了很久,他又叹了口气:“我失去了很多东西,所以现在看到那些被强迫着成为天才的孩子,都会觉得不忍心。进大学那年我才十三岁,读的那个班,就是外面所说的‘少年超常班’,班里最小的一个女孩比我还要小一岁,才刚满十二。”
兰翘惊叹:“十二岁念大学?那可真是天才了……她现在怎么样?你有她的联系方式么?我可以把她的资料放进我的人才库里。”
高子谦大笑起来:“你真是时刻都不会忘记自己是个猎头——不过你要失望的,她现在很平庸,智力也好、生活也好,都非常普通,就像那个很有名的《伤仲永》一样。”
兰翘默然半晌,忽然长长吁了口气:“这样的话,我心里就平衡多了。我以前怎么也不肯接受现实,总觉得自己应该更了不起一些,到最后终于被迫承认自己就是个普通人时,心里那个失落啊,就别提了……不过现在知道有真正的天才变成凡人的案例,马上觉得自己很幸运。”
高子谦凝视她半晌:“你的心态总是很好,积极向上,就算有什么打击,只要睡一觉就可以忘记。”
兰翘反诘:“不忘记又能怎么样?”
高子谦点点头:“这点我比不上你……有时候,我会爱钻牛角尖。”
“比如呢?”
高子谦显得有点不好意思,抓了抓头发:“比如……我跟家里发生了一点争执,一个人住出来了,我没办法像你那样……那样去跟自己的家里人讲话,我父亲那个人很有长辈架子,动不动就说我是‘没有组织纪律性、没有原则’的人,我回来以后老跟他吵架,后来干脆搬出来。”
兰翘忍不住笑起来:“怎么像个官腔大伯,不过长辈其实是需要哄的,别硬来。”
高子谦点了点头:“所以要跟你学啊,我看你打电话哄你妈妈,简直是太神了。”
兰翘斜睨他一眼:“我还以为你很乖,原来是个坏孩子,离家出走。”
高子谦分辨道:“我不算离家出走……只是我们在沟通方式上有点问题,我希望想到一个比较好的能够说服他们的方式。我和我的哥哥姐姐一样一直顺应着父母的期望,做他们想让我们做的事,但是我其实更加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比如宁愿做糕点师也不愿意去做数学家?”
“人的职业生涯需要很大的兴趣和热情才能屹立不倒,勉强去做于事无补,反而磨灭了原本的专长和志向,我并不是不喜欢数字……那是个非常有逻辑也非常有趣的东西,但是它的严谨不停地在挑战我的一些理念。”
兰翘看了他一眼:“遇到了什么麻烦么?”
高子谦想了想,似乎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以后再跟你说,时间长着呢,我们可以互相慢慢了解。”
他看着前面不远处三三两两聚集在江边防洪堤上的人群,忽然眼睛一亮:“那是什么?”
兰翘眯着眼睛瞧了瞧,笑着说:“他们在放孔明灯。”
“啊!多好玩,我们过去看看。”
高子谦拖着兰翘的手,迈步小跑过去,他个子高大,腿又长,兰翘费了一些力气才跟上他的步伐,空气中的凉风掠过她的脸颊,有些许轻微的刺痛,但是风中的气息却是一股香甜的味道,像他曾经给她做的马德琳蛋糕。
远远看着高子谦兴高采烈地买了一盏红色的孔明灯,又认真地学着别人的样在灯面上写上两人的名字,兰翘嘴角微微含笑——到底还是有些孩子气的。
这个年轻的男子像一件兰翘从未尝试过的新衣,生动而让人期待,她明明知道这件衣服的款式并不是自己的风格,却还是忍不住穿起来在镜子面前顾盼生姿。
高子谦一笔一划地写好了字,拉着兰翘一起放灯,他们点燃灯笼底部铁丝架上的蜡烛,灯笼内空气受热膨胀变轻,一撒手,孔明灯便冉冉飘升,愈飞愈高、愈飞愈远,过了一阵极目望去就如同夜空中一颗闪烁的红星。
高子谦快乐地笑起来,抬碗看看手表:“刚好12点!快点一起来许新年愿望!”
他拉开羽绒大衣,把兰翘裹到怀里,下颌抵在她的头顶上,她感觉到他的唇在密密地吻着自己的发。
兰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生命中no王子、no感觉、no心动,可是在今天晚上,她发现几乎快要被遗忘的爱情的感觉,原来就是这样。
第十章10-1
新的一年就这样在猝不及防却又令人目眩神迷的爱情中到来了。
元旦过了没多久,兰翘和宝慧一个共同的朋友为儿子摆满月酒,毫不犹豫地向她们两个发放了红色炸弹。
两个女人在那天中午不约而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出席,之所以比平时更加精心打扮其实是为了壮胆,因为每次被迫参加这种喜气洋洋的聚会都会让她们感到狼狈不堪。已经有了归宿的女人通常会用一种悲悯的目光打量自己还没嫁出去的昔日女伴,嘴里还要说:“你们条件这么好,所以眼光太高,不过放心,一定会找到理想对象的。”更有夸张者甚至会向她们比出打气加油的v字形手势。为了在这种令人气馁的氛围里强大自己,也为了弥补带不出男伴的不足,兰翘背上了从香港买回来的lv包包,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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