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交的，他是前局长，他有他自己的选择标准：跟自己没有利益关系的人不见；跟自己没有话题的官不聊；跟自己斗心眼的女人不来往；想占自己便宜的生意人不理。

徐财福就是他不愿意见得生意人。这个瘦小的西北汉子，一看就扣门儿，连顾问费那点儿皮费都不肯掏，还做什么大生意？

陈家辉在朋友那里喝了点xo洋酒，自己不开车了，让朋友的司机送自己回家。

他脑子里还有些飘飘然的感觉，很好，很舒服。自从下海，他已经不这么回家吃晚饭，甚至过夜也不一定，做生意嘛，总有你来我往，你请吃，我请玩儿，老婆子会生气吗？生什么气啊？我陈家辉现在挣得钱比当局长的时候多得多，新别墅买了，儿子出国留学办了，豪华车没买，郑兴隆送啦，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哦——，儿子要回来了，要给他准备一套别墅。没有问题啊！现在不就谈这件事情吗？拿下市政府这单，钱，房子，车，别墅，不都有了嘛！他两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日渐发富的小腹，俗称“将军肚”上，很得意。谁有他活得这样潇洒？没有吧，最起码在b市这个地方。

突然，他想起了郑兴隆下午打给他的电话，这个南方的小油嘴约他在什么饭店见面来着？他一时没有想起来。好在现代通讯手段的更新变化，他手里的多功能手机一定记住了，而且他办公室的小秘书也一定会提醒他的。他侧过身子，伸手从西装的裤兜里掏出多功能进口手机，低头，按起键来，彩屏上立刻蹦出一串信息：晚上7点，万豪大饭店，608房。他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腕上的劳力士金表，时间已经是晚上9点了。

“调头，去万豪大饭店！”他坐起身子，伸手，拍了拍朋友司机的肩膀，语气很坚决地说。

朋友的司机本能地踩下急煞车，豪华的宝马车像一头奔跑在赛道上的种马立刻收住了轮子，在深黑的柏油马路上拉出一条七米长的胶痕。

“陈老板，您不回家啦？”朋友的司机惊得一头大汗，转过头，看着一脸平淡的陈家辉。

“我今天的事情还没有办完，受累。”

朋友的司机长长地喘了一口气，他庆兴自己胸前的气囊没有突然崩开。然后，定了定神，侧头看了看宝马汽车的侧光镜和后视镜，晚上九点钟之后，b市的汽车都不知道缩到什么地方了，大马路上安静得没有一辆汽车。他急忙转打方向盘，在原地划了半个圈儿，脚踩油门，朝陈家辉要求的那间大饭店开去。

陈家辉跨进万豪大饭店的时候，他的酒还没有完全醒，见着饭店大堂里有几个老熟人进进出出，他还是很绅士地点头，跟他们打声儿招呼，和为贵嘛。他那件笔挺的灰色西装羊绒大衣仍然给人家他还年轻潇洒的表象，他那干净的白色西装衬衣依然绑着一根紫红色的领带，只是他的身体不太听他大脑的指挥，摇摇晃晃的，就这样，他脑子连想也不想地钻进电梯，看着升降数字，从自动门敞开的瞬间冲到6层的楼道上。电梯的自动门“叮——”的一声儿敞开，陈家辉像跳小河沟一般蹦了出去，左右看看延伸到两头的红地毯，楼道里无声的出奇地静，往日那种市政府开会，各地来往代表们这间房串串，那间屋聊聊的喧闹景象没有了，他冷冷地笑着，然后，两脚踩在松软的红色地毯上，习惯性地找到608号房间的门牌，瞥了一眼，抬手按下门铃，身体退后了两步，眼睛盯着那大门中间的鱼眼。

“叮咚—叮咚—叮咚”

房间拉开了一条门缝，陈家辉头也不抬地推门，跨着大步子，冲了进去，“兴隆老弟，久等，久等！”

“约人也不守时间，什么东西！”乔晓燕用后背顶住大门，两手抱在自己的胸前，小嘴巴翘着，一脸的不高兴。

“我不守时间？我约的又不是你，郑兴隆呢？”

陈家辉身后的女人声儿让他感觉很蹊跷，他转过身，眼前却是他不愿意看见的大众情人乔晓燕，他脸上虽然表现出一种大事不乱的平静，心里却暗暗地骂着郑兴隆：这个油嘴的南方佬，搞什么鬼？商量事情就商量吧，还把这个女人拉进来，这不是明摆着在我面前挖坑吗？”

“老局长，您也别找啦，人家郑老板还有另一拨儿人呢，他先走了，让我在这里等您。”乔晓燕放下两只手，踱着莲花步，扭着水蛇腰，走到陈家辉的身边，帮他解开灰色西装大衣上的灰纽扣，“我看您也不急着走，脱了大衣先坐会儿，我给您冲杯咖啡去。”

陈家辉看着那张苹果脸，淡淡的妆，柳叶眉、长睫毛、丹凤眼、羊脂鼻、樱桃嘴，甚是撩人，连他这众揽美女如云的老手，也热血冲头。

“好啊，即来之，则安之，喝了你的咖啡再走也不迟。”

“真听话！”乔晓燕抬手，在他闪光的秃顶上摸了一把，娇滴滴地转过身，朝房间的卫生间走去，然后，转身，抿着性感的小嘴，从推开的门缝里探出头，“老局长，您别急，咖啡可是要一阵子时间的。”

陈家辉知道她要干什么，从容地坐在房间客厅的沙发上，两手摸着沙发的扶手，翘起二郎腿，身体仰着靠后，两眼看着那张苹果脸，还有那的笑容，“不急，慢慢泡吧，我有的是时间。”

卫生间的大门关上了，门里传来喷头“哗——哗——哗——”的水声儿。

陈家辉鼻孔里“哼”地一声儿，伸手从自己的西装裤兜里掏出一个扁平的纸盒子，从里边抽出一板药，顶出了一粒，扔进自己的嘴巴里，顺手从沙发旁边的茶几上拿起那个有口红唇印的玻璃水杯，将含在喉咙里边的蓝色药片咽了进去。

古人云：女人七七四十九，男人八八六十四。

他陈家辉已经不年轻了，六十出了头儿，没有几年猎色的好日子，现在不努力，到了将来，那也是有心无力啊——就这样，他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地想着，想着——一道亮丽的光晃着他的眼。

“呦，老局长，您这么一会儿就睡着啦？”身穿饭店白色短浴衣的乔晓燕两手抓着一条白色的毛巾，一边笑着，一边揉擦着潮湿的长发，带着卷儿。

“我没有睡，我在考虑问题。”陈家辉坐起了身板儿，两只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很放松地、慢慢地敲击着，“咖啡泡好了吗？”

“咖啡泡好了，您是现在喝？还是等一会儿喝？”乔晓燕扔掉手里的白色小浴巾，凑到陈家辉的身边，屁股坐在他手边的沙发扶手上，眼睛看着他那个没有一根头发的秃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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