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客——”常敬斋冲屋外的下人叫道。
“且慢!”黄念皖做了一个拒绝离开的手势,“常老板,我们的谈话才刚刚开始,你不能就这样撵我走。”
常敬斋瘪了瘪嘴,一脸轻蔑地道:“姓黄的,你的意思是,我要不把老婆让给你,你今天就要赖着不走了?”
“常老板!”黄念皖认真地道,“这怎么会是让不让的问题,秦小玉不是物件,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国民革命政府明文规定,任何人有结婚的自由,也有离婚的自由。”
“你要我跟秦小玉离婚?”常敬斋一脸惊诧。
“是的。”黄念皖依旧认真说道。
常敬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愤怒让他变得有些疯狂:“姓黄的,你这是瞎扯淡,你到底走不走?你要不走,我就通知我的下人去报警。三宝!三宝回来了吗?”
刚买了被褥回来的三宝应声跑进屋子来。常敬斋冲他说:“你快去警察局叫警察,就说我这里来了一个胡搅蛮缠的无赖!”
三宝转身就走。黄念皖站了起来,他冲三宝说:“别了,我这就走。”
黄念皖起身,双手把军帽庄重地戴到头顶,然后对常敬斋说:“常老板,不要以为我怕警察,我一个堂堂军人,怕什么警察。我不过是想给大家都留点面子。看来,我们只有在法庭上见了,我会支持秦小玉向法庭递离婚状的。”
黄念皖说完,转身迈着军人的步子走出了屋。常敬斋在屋子里声嘶力竭道:“姓黄的,你什么堂堂军人,老子当兵的时候,你还在你的娘肚子里嘞!”
夜里,睡在石头商行地铺上的常敬斋,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他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黄念皖的美式军用吉普上那些花花绿绿的剪纸,常敬斋一眼就看出是秦小玉的手艺。过去,他轻易地就忽略了秦小玉那些轻飘飘的剪纸,但今天,那些剪纸在他眼里,在他脑海里是如此美丽,那美丽是锋利的,每一张剪纸都无情地划伤了他的心。黄念皖从哪里弄来了秦小玉那么多剪纸?他为什么要把它们明目张胆地贴满那辆美式军用吉普?他甚至开着贴满了秦小玉剪纸的军用吉普招摇过市,他难道是想让所有的腾越人知道他与秦小玉的私情?
想到这里,常敬斋越发睡不安稳了。他索性翻身起床,穿衣推门出来,见三宝还守着那盏昏暗的马灯,就问:“三宝你为啥不去睡觉?”三宝说:“我知道老爷睡不着,我在给老爷守夜哩。”常敬斋听了三宝的话,耳朵眼里一阵舒服。“三宝,谁要你守夜了?快去睡觉。”
“老爷,我也睡不着。”三宝打一个呵欠说。
常敬斋问:“为什么睡不着?我听店里其他伙计讲,你平日里脑壳还没沾着枕头,鼾声就起来了。”
“老爷,我脑子里有个问题。”三宝严肃地说。
“什么鬼问题,搞得你三宝这瞌睡虫都睡不好觉了?”常敬斋笑了。
“老爷,为啥子今天来找你的那个军人,满车都贴着小奶奶的剪纸?”三宝认真地问道。
常敬斋没有回答,这刚好也是困惑他的问题。他烦躁地冲三宝呵斥起来:“三宝,你要再不去睡觉,明天就卷起铺盖走人好了,我不做你的师傅了!”
三宝被惊吓得站了起来,不明白师傅为何要冲他发这么大的火。但他正准备乖乖回屋睡觉时,常敬斋在他身后问道:
“这二○○师是谁的部队,三宝,你知道不?”
三宝急忙道:“听说这二○○师的头头是个有名的将军,名叫戴安澜。”
黄念皖与秦小玉的相识,确实与剪纸有关。
国民革命军第五军第二○○师军械所的少校副所长黄念皖来腾越纯属偶然,他本来是要跟随大部队经芒市去畹町的。二○○师的戴安澜将军选择了从畹町入缅远征。但黄念皖在途中接到了上级的命令,要他火速赶到腾越,在腾越城招募一批有文化的青年到军械所去学习修理汽车。远征需要大批的军械师,而部队里有文化的军人奇缺,上级就想到了教育发达、文化底蕴深厚的腾越。黄念皖出身于安徽名门,家境优裕,家学丰厚,特别是他的父亲,是安徽赫赫有名的古玩鉴赏收藏家,耳濡目染,父亲的嗜好也影响了黄念皖。于是,黄念皖养成了这样一种习惯:每到一座陌生的城市,他总要忙里偷闲,到古玩市场上转转,顺便也就淘些宝贝。有次戴安澜将军看了他的收藏,开玩笑说,黄念皖的藏品要是卖了,足可以养一个团。
黄念皖这次来到腾越也不例外,他招募好学员后,就只身驱车来到了腾越有名的花鸟古玩市场。那天,秦小玉本来是跟常石头一起在古玩市场上卖剪纸的,但刚卖了一会儿,常石头的狐朋狗友就开始来找常石头了。常石头一见朋友,就再也坐不住了,屁颠屁颠地跟朋友寻开心去了。秦小玉一个人守着她的剪纸。就在这个时候,黄念皖出现了。一进古玩市场他就发现了秦小玉,要说在古玩市场里,秦小玉无疑是招惹人眼睛的一道亮丽的风景,但事实上,黄念皖发现秦小玉,并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她面前那堆花花绿绿的剪纸。
“是谁的徽派剪纸?”黄念皖问道。他认出是自己家乡的徽派剪纸。
黄念皖的问话吓了低头发呆的秦小玉一跳,她没有想到在腾越城竟然有人能看出她的剪纸是徽派的。她一脸惊讶地抬起头来,一个斯文而帅气十足的年轻军人,一脸微笑着笔挺地立在她的面前。
秦小玉慌忙起身,脸上露一个粲然的笑容说:“我的。先生怎么知道我的剪纸是徽派剪纸?”
“我就是安徽人。”年轻军人边说边端详了一下秦小玉,忍不住夸奖道,“没想到这蛮野边城,会有像小姐这样长得生动的女人。”
这是秦小玉第一次听人这样夸她,过去,她的耳朵里过多地钻进的是一些漂亮、美丽等俗气的词汇。而今天这个军人夸她用了一个她喜欢的词:生动。这个词让所有的女人听了都会心里觉得舒服。听到这个词,秦小玉的脸上泛起了羞涩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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