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惠蕾让彭跃跟去,安慰她几句,自己则对若林道:“我知道你想替姐姐分忧,查明喜儿的死因,不过这府上已经够乱了,就不要再无是生非,找出些事来了。”
她此言分明话中带话,周忘杨也不介意,照作无知,道:“何夫人说得在理,既然施公子安然无恙,今夜之事就先告以段落。”他说完,拽了若林就走,仿佛这大院是他家一般。
处在姐姐与周忘杨之间,若林感觉自己两面不是人。出了长廊,走至前院,他见周忘杨若有所思,便问:“你之前如此斩钉截铁,要叫玉珠宽衣检查,怎么后来只是掀了她的袖子,就确定犯人不是她了?”
闻言,周忘杨侧目,长发随风而起,他道:“遭人从背后勾住颈部,被袭者本能的第一反应便是双手伸向咽喉,企图松开束敷。施笙受袭时间之短,不可能与对方发生打斗,他抓伤了犯人,伤口不在别处,只会在前臂上。”
想起玉珠光洁无伤的手臂,若林又问:“既然只需撩袖就可得知真相,你怎么又提出要她解衣?”
周忘杨哈哈一笑:“我见那丫头模样不错,想借机饱饱眼福。”
见若林表情抽搐,周忘杨摆摆手,道:“戏言罢了。先前你们还未赶到,我让玉珠姑娘宽衣,意在吓她,方寸大乱是正常举动,倘若对答如流、爽快答应,反倒是值得怀疑。后来你们几人赶到,我见人多,就顺便试试大家。”
看了看若林,他又问:“你可还记得之后来的几人里,谁的反应最为反常?”
“我姐姐?”忆起惠蕾提着竹篮经过时,眼里闪现的诧异与犹豫,若林微微一惊,“不会是她!彭跃都说一路看着她从街上回到何府了。”
“你别这么急着下结论,行不行?”周忘杨道,“我只问谁反应最为反常,何时又说你姐姐袭击施笙了?”
若林仍显着急,道:“要不是这意思,那你刚刚那一问不就没什么意义嘛。”
“意义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见分晓的。兄台切记,心急喝不了热汤。”
见周忘杨拂袖走开,若林又跟去,在后道:“只要先生能查出喜儿的下落,在下万死不辞。刚刚玉珠误会了你,先生可别放在心上。”
前方那人驻足笑了笑:“被女子说了几句,何必无痛呻吟?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他两人在院中漫无目的地踱步,周忘杨始终眉宇深锁,心事重重。若林跟在身旁,不敢说话叨扰,只得跟着他,不声不响。这时,身侧的月亮门外传来声响,随后就见何福松被彭德海扶着进了院落。
若林见到姐夫,赶紧把周忘杨带去,灵机一动,道:“姐夫,我请周先生来一同调查喜儿的事。他头脑聪慧,胜过常人,一定能找出真凶。”
何福松像是喝了不少,带些酒气却一脸哀愁,他看了一眼若林身边的俊朗青年,低语一句:“有劳周先生了。”
周忘杨低道:“何老爷请节哀。”
“老爷思女心切,借酒消愁,喝了不少,很是难受,先让他回屋里歇息吧。”彭德海搀扶着何福松说道。他声音沙哑,仅说了一句,却连这夜色也变得更深了。
何福松哭笑一下,转而又对周忘杨说:“先生替人办事,定金素来不低,不知这次开价多少?”
周忘杨道:“我这回并非受何老爷之托,关于报酬一事,你从若林那里打听到,我无从阻拦,不过直接问我,就实在不便道出。”
此话被若林一听,立刻暗骂自己糊涂,怎么光想着找真正的喜儿一事,忘了问周忘杨要多少报酬?
酒气泛上来,何福松干呕了一声。彭德海立刻道:“老爷,先回房里喝些醒酒汤吧。”
何福松点点头,又与若林、周忘杨说了几句,便由彭德海扶去了厢房。若林叹了口气,岔开话题:“先生要不要先随我去前厅用饭?”
“不必了。”周忘杨挥手谢绝,“我一到何府就有人被袭,看来事情比想像中更为复杂。我需要检验一下那位假小姐的尸首,不过此事须先知会一下衙门的人,明晚我再来何府。”话一说完,也不等若林多问,他便风风火火地离去。
彭跃离开众人的视线后,并没有去找玉珠,而是进入了何家大小姐的灵堂。
一个时辰前,他塞给看守的仆役一坛好酒,此刻那人已斜靠在门边酣然睡去,彭跃唤了他几声,那人翻了个身,呢喃了一句,依旧昏睡。
绕过那人,彭跃进入了灵堂。在一口小小的棺材前,他点燃了带来了纸钱。火光下,彭跃的眼波动荡,低低哭了起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彭跃一颤,赶紧擦了擦脸,向后看去。走进灵堂的人是何福燕,她步来,拉起蹲在地上的彭跃,道:“阿跃,我们走吧,离开何府,离开洛阳。这些年来,我攒的钱足够我们这辈子都丰衣足食了。”
彭跃一愣,侧首看向边上的棺材,低道:“可我岂能让她死不瞑目?”
何福燕急了,拉着彭跃的胳膊摇晃:“但总不能因为喜儿,我们一辈子就耗在这个鬼地方吧。我已经一天也等不下去了,我们去江南,或者去京城也行……”
她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她的计划,却被彭跃生生打断:“你怎会如此薄情?躺在棺材里的可是你的女儿啊!”
何福燕顿了一顿,道:“我的女儿叫了我整整十年姑姑,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彭跃,我长你三岁又是你的主子,按说是一百个不可能,但我偏偏给了你,你以为这十年的感情都是假的么?”
看彭跃不出声,何福燕的心又软了下来,捧起他的脸一阵亲吻,道:“随我走吧,就我们两个,好不好?”
彭跃回过神来,一把推开她,道:“不行,我不是你!不能看着我的女儿被人害死而无动于衷!”
“你的女儿?”何福燕冷笑,“傻小子,十年前你不过十三、四岁,还真以为那事儿就一次一个准?”
“你是说……小姐其实不是我的女儿?”彭跃的瞳孔猛地一缩。
被他慑人的眼神一惊,何福燕向后退了一步,继而道:“我一时千头万绪,前言不搭后语,喜儿她……的确是你的女儿……”
见对方没再反问,何福燕趁胜追击:“我用你我的女儿换走了亲嫂嫂的孩子,把何家真正的大小姐寄养给路人,如此偷天换日,还不是为了让我们的女儿过得好一点?可她死了,不容更改了,我们还必须活下去。我知道何福松的秘密,他不敢拿我怎么样,趁现在赶紧走吧……”
像是没听见何福燕的话,彭跃张开嘴,木然问道:“我问你,我哥……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伴随着剧烈的一颤,何福燕险些站不稳,她看着眼前的彭跃,他不再有过往的温柔,整张脸阴沉无比,一双眼睛变得格外犀利。而这眼神令她不寒而栗,不禁一步步向门外退去。
“别走!”
彭跃一把抓住何福燕的手,却听门外传来看守仆役的呵欠声。趁他失神之际,何福燕趁则迅速抽出手,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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